暑假幾乎過半的時候我才終於說動凡兒跟妹妹一起去參加遊泳課。其實四年前的暑假裏他們已經遊得很好了，但是假如要做Lifeguard，卻一定要完成一些必須的課程。

凡兒遊得其實比妹妹好，愛兒到底體力上會弱一點。不過凡兒天性隨意，絲毫沒有爭強好勝的品性，這裏“隨意”的解釋更接近懶惰——這是一顆巨大的算盤珠，如何撥動他從裏向外生長的懶筋著實傷我的頭腦。

凡兒的條件是每完成一級課程的學習獎勵一包薯片。薯片對凡兒的推動效力總是讓我懷疑，愛是敵不過一包薯片的。

讓我開心的是，每天的遊泳課回來，都是他們自己及時把泳衣洗好晾幹，方便第二天使用。愛兒能夠做到一點不出意外，凡兒居然也做到了，自己每天不聲不響把遊泳衣褲洗好，真是大出我的意料。看著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孩（其實一點也不小了）自己搓洗衣服的樣子，就有點感動，這個不通人事的小孩到底還是長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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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幹年前，那時候塵兒還小，整天粘著我，我曾經聽到一位做母親的朋友說起現在的小孩。她敬告我說，不要嫌他現在粘著你，這邊長大的小孩，尤其是男孩，到了十歲，跟媽媽出門簡直能隔開十米遠…….

如今十幾年過去，我一直惴惴地等待早就被提醒的那一天到來。

不過很幸運，這一天對我還很遙遠。愛兒不必說了，她現在就像我的影子，不彈琴看書的時候她就亦步亦趨隨著我，喋喋不休地跟我說話，小嘴巴簡直讓我招架不過來。

出乎意料的是凡兒，這個晚長的小孩現在終於幾乎跟我一樣高，他可以用手不費力地搭上我的肩膀了。隻要我們一起出門去，跟我喋喋不休的那個人就從愛兒變成了凡兒，別人幾乎沒有插話的機會，用老公的話說，我被凡兒霸占了。這種被霸占的滋味真是痛並快樂著——我遲鈍的大腦快被這個多話的小家夥說暈了。

塵兒比弟弟沉穩多了，他好像長大之後就再沒有像凡兒這樣毫不拘束地搭過我的肩膀。不過塵兒的乖巧順從卻又是凡兒遠不能及的。夏天裏幾乎每天傍晚，老公帶著愛兒去公園玩，凡兒被他的好朋友叫走，塵兒就會跟我一起散步。有時候會走出去很遠，他也會在我旁邊安安靜靜地陪著，儼然像個成熟穩重的大孩子。

不過到底是個孩子。塵兒現在已經有一米七八了，他最喜歡玩的遊戲是從我的頭頂上方看過去，左右搖著腦袋一副尋找的樣子，嘴裏還故作茫然地念叨著：媽媽你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好像我快一米六五的個子對他來說就是小人國出來的。小孩子初長大的喜悅又好玩的心情就是這樣吧——親眼見證一向高大的父母突然矮成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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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送愛兒上小提琴課，車上隻有我們兩個人。不記得說起一件什麽事了，總之愛兒得出一個結論，媽媽，我覺得你比爸爸聰明。

我笑。連愛兒都看出來了嗎？雖然其實挺顯而易見。我還是叮囑愛兒，噓，不能讓爸爸知道，那樣爸爸會很不好意思的。

愛兒鄭重地點頭，然後繼續用很平靜的語氣陳述她大約深思熟慮很久的看法，媽媽，其實我覺得你要是男人的話，會比很多男人都厲害的。

哇。這是恭維嗎？我有點欣喜若狂了。愛兒簡直是我的知音啊。要不是正在開著車，我一定要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

我激動著，而愛兒還在繼續沿著她的思考向前走，媽媽，你不知道，我們班上的那些男生，他們簡直要多笨就多笨，我看著他們就想，媽媽你要是個男生，不知道比他們強多少倍！

呃……原來我的比較對象是些六年級的小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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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裏有一陣子我野心勃勃地想利用假期教會孩子們所有的家務事。這是人生必備技能——我這樣教導他們。書讀得再好，最終要落實到生活上去。家務事其實很提高人的智力，你們看，到現在為止，你們三個裏還沒有一個做家務事能達到媽媽做的這麽高效。

他們頗信服地點頭。我的確是做家務的專家啊。

現在媽媽把這些技能一點點傳授給你們，讓你們把家務做得又快又好，還可以通過做家務變得更聰明。那天我一邊開車一邊不浪費時間地對他們三個循循善誘。

他們沉默，不置可否，大約在心裏掂量最後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繼續趁熱打鐵，劃分出三個孩子的家務承包範圍，還提到了用崗位輪換來實現他們技能的全麵提高。做飯的做飯，洗衣服的洗衣服，擦地的擦地，一個星期輪換一次……我在腦海中畫著那美妙的藍圖——多希望我遊手好閑的夢能夠早日實現啊。

他們三個依舊默不作聲，既不反對，也不讚成。

我想一想，應當激發一下他們做家務的動力，於是接著說，這樣媽媽就有時間寫自己的詩歌和小說了。說不定哪天媽媽真的就拿到諾貝爾獎了。想想吧，一百多萬美金呢。

我熱情洋溢地說出那個數字，不信打動不了這些入定的小佛。

誰知我的話音落下去，車裏忽然連空氣都靜止了似的停頓了三秒鍾。我以為他們在腦袋裏算一百萬美金是多少錢。結果聽到愛兒慢聲細氣地說了一句，“哎呀媽媽，我們可沒想那麽遠……”

唉，這是說，洗腦水灌不進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