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愛(小說)
文章來源: 塵凡無憂2011-02-11 12:05:13

 

 

貪愛

 

 

……你真的決定跟他結婚嗎?君勝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猶豫,然後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脫口說,你們真的不配。你這樣太冒險了。

為什麽?冒險?冒什麽險?我不解。君勝說的不配我能理解,不過,冒險,就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你會不甘寂寞的,會出軌的……許久,君勝在電話那頭把他心裏憋著的話說出來。

 

這是差不多十年前我結婚之前跟君勝問起他對老公的看法時他回我的話。

記得那時,我哈哈大笑,很有些放肆。怪不得他追不到我,原來這麽不了解我。

出軌-----我是那種人嗎?太小瞧我了。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是能夠把握住自己的。我一向有這個自信。我是那種對外界很沒有信心的人,我把所有的對世界的信任都給了自己。我相信,我可以很強大地做自己。

那個時候的自己,多年輕啊。也不能這樣說,那一年,說起來,我已經虛歲三十歲了。

 

年輕跟幼稚雖然沒有必然的聯係,不過,兩者聯係在一起,幼稚便會有幾分可愛了。

就算那時,我很可愛吧。

因為如今,我覺得自己不再那麽可愛了。

 

如今,我真的是寂寞的,如君勝所說。

十年的婚姻,依然會有甜蜜,不過,總是會少些什麽吧。也許,從一開始,這樣的婚姻終究是少一些應有的元素在裏麵。不過,哪一種婚姻是圓圓滿滿的呢?即便最開始是圓滿的,日日月月地過下來,大概,最後都會有了殘缺。

月滿即虧,這個世上沒有永恒。不過,年輕的時候,是不會看到這些的。

 

我是寂寞的,尤其這樣的生活,遠離那些熟悉的人群和環境,遠離那種熟悉的如母體般的文化氛圍的滋養,我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在一天天地枯萎。

當然,還沒有走到出軌那一步。也許已經越界了。

隻是,出軌該怎麽定義?

 

自從跟風哥兒聯係以後,我就不停地追問自己,這樣,算是出軌嗎?

我翻過很多的資料追尋出軌的定義,是因為君勝的話,始終在我耳邊回響。

我不希望,自己的命運,就這樣被他說穿。

 

認識風哥兒的時候,我正跟老公進入十年之癢的奇癢狀態。

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網絡上,借以拚命地找到一種新的呼吸方式,那樣,我才可以有力氣在現實中從容平靜地麵對瘋長著的寂寞。

 

精神出軌也算出軌嗎?那時,我看到一篇精神出軌的故事,那裏麵的折磨,竟跟我一樣。原來,也有跟我一樣的人,在看不見的籠子裏,奮力掙紮,衝不出去,卻把自己折騰地遍體鱗傷。

那一夜,我在網上看了一個通宵的《冬季戀歌》。那是第二遍看了。不過,依然看得我淚流滿麵。一邊流淚,我卻一邊痛恨自己,為什麽,我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為什麽,我還會為這些簡簡單單的愛情痛哭流涕。我對人生,早就不該存有夢想。

 

真的會有前生來世嗎?我問過風哥兒很多次同樣的問題。

我曾經嘲笑過他,他總是拿前世今生來唬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一招不管用。隻是,我也止不住地問自己,為什麽是他,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在某時某刻一同沉落。

 

你用緣定三生的迷魂湯灌倒了多少美女?我曾經真真假假地問他。

還能怎麽問呢?明知道彼此都對未來沒有任何的擔當,明知道,隻是在那些孤單寂寞的時候,彼此依靠溫暖一下。在網上,會有人期待現實嗎?我沒有這樣的夢想。

不過,沒有夢想不代表具有抵禦能力,尤其,在低沉的時候,那些關切的話語,特別容易直鑽到靈魂裏去,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自己所麵對的,也許真的是前生的相識。

 

風哥兒會說很多甜蜜的話逗我開心。隔著網絡,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也許,也不能這樣說,是那時我以為他是真心的。沒有真心,遠隔千裏,誰會那麽無聊呢,陪一個陌生的女人那些個寂寞的夜晚。

所以,風哥兒跟我說緣分,我自然會信。

是的,我就是那樣掉進那個所謂輪回的陷阱裏去的,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

 

網上交流了半年以後,有一天,風哥兒說,我們做情人吧。

那一刻,我盯著屏幕上的情人兩個字,覺得自己失去了呼吸。

 

 

情人。

多刺眼的兩個字。我的字典裏沒有這兩個字。

可是,我的眼淚慢慢流下來,我有的選嗎?我是那麽貪戀他的溫柔嗬護,沉溺在虛擬的世界裏不能自拔。老公離我越來越遠,而風哥兒卻離我越來越近,近得好像隨時可以從電腦屏幕中走下來。

這樣地走下去,會走到哪裏,我從來不去想,或者逼迫自己不去想。隻要現在就夠了。隻要眼前。可是,風哥兒會懂嗎?

 

給我點時間。

我含混地回應著。

我豈止是需要時間。我需要顛覆我近四十年的人生觀價值觀,去從一個全新的角度解讀情人的定義和角色。我需要自己給自己打開枷鎖。

我從來都不是怯懦的。可是,現實,卻剝奪了我勇敢的理由。

我可以違背自己對老公的承諾,可是,我又怎麽去麵對女兒呢。我總覺得我的一舉一動都有女兒的天真的眼睛看著我。我會覺得羞愧,如果,我做出了我都不能容忍的事。

 

那些天,我強忍著,不去查風哥兒的郵件。也是那些天,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網戀了。那種如中毒癮的感覺,瘋狂地撕扯著我的靈魂。我在自己的那個牢籠裏左衝右突地碰撞著,沒有人能夠看見,也沒有人可以解救。

我一定是瘋了。

那些天之後,我跟風哥兒回郵件:我想見你。

 

話說出口之後,我倒沒有事先的那種罪疚感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掙脫了束縛的小鳥,無比輕鬆地盤旋在天空。

天是藍的,風是柔的,我是醉的。真好。那種感覺已經有很多年很多年沒有過了。

戀愛,真的可以給人如至天堂的飄忽感覺。

 

離約定的見麵的時間越來越近,我竟有些忐忑起來。很像跟初戀男友第一次約會的感覺。

老公有時會問我,怎麽你看起來心不在焉似的,想什麽呢?

我回過神來,衝老公嫵媚地笑。

這些天裏,其實我心裏還是殘存著一些對老公的歉意的。言談舉止不由得放溫柔很多,老公便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夜裏纏綿的時候,老公會說,你好像一下子又變成女人了。

什麽話。女人就是女人。隻不過,生活讓女人一點點地失去耐心,尤其,像我這樣寂寞的女人。

 

我的寂寞,老公是知道的。

我從不對他隱瞞我的情緒。隻是,他幫不到我。他還要為生活奔波。

我的問題,隻能我自己解決。

有時我想,如果我不碰到風哥兒,我也會碰到雨哥兒的。仿佛生活走到了一個瓶頸,我需要,也隻能夠借助外力,才能夠順利地闖過那個狹窄的地段。不然,我也會瘋掉的。這種生活真的會讓人窒息。

 

隻是,生活總是會在最出奇不意的地方拐彎。

就在見麵的前幾天,我很偶然地到一個從來都沒有去過的論壇閑逛。很隨意地掃視著那一行行的灌水帖,然後,那一句話就鑽進了我的眼睛:話,不可多說,一說就錯。

那一瞬間,血液突然凝固了。

怎麽這麽熟悉。這是我剛剛跟風哥兒聊天的時候我對他說的話。

 

他問我,你愛我嗎?

一定是愛的。雖然我並不能真的確定那是一種怎樣的愛。不然怎麽會如此迷亂,不然怎麽會不顧一切地想體會一下衝出牢籠的感覺。不值得的人我不會這麽做。

我一向是理智和克製的。我知道自己要什麽,我也能夠把握自己。我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世人眼裏中規中矩的好女人。

隻是網絡,讓我徹底瘋掉了。讓我就瘋狂這一次吧。我時常這樣寬慰自己。

 

可是,麵對著風哥兒的詢問,我還是說不出口。我是羞澀的,何況,我還是負疚的。讓我晚一點承受那份帶著歡樂的恥辱吧。

所以,我回複他:話,不可多說,一說就錯。

記得風哥兒還回複我,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著迷你嗎?因為你的含蓄和內斂。你在我的眼裏是端莊美麗的代名詞……

 

我看著那句話後麵的ID發呆。不會這麽巧吧。不會是風哥兒吧。可是……如果真的是這麽巧呢?

我聽說過馬甲這回事,不過,我從來也沒有過馬甲。

我喜歡那種坦坦蕩蕩的人。我也希望自己可以那樣磊落地活著,即便,我將會因此有著一些難以示人的汙點。我不喜歡粉飾。我不想把自己裝扮成聖潔的仙女。因為,我知道,我不是。

 

 

看著那個ID,陌生的ID,我還是忍不住立即注冊了一個新的名字:失愛者。

隻是隨意地想到,便用了。也許,那一刻,我已經隱隱地感覺到一種失去。

我給那個叫劍心的人發悄悄話,很簡單地打招呼。怎樣跟陌生人開始,我其實是不懂得。我突然憶起,跟風哥兒的交往,自始至終,我都處在一種被動的地位,任由他的情緒牽引著,帶我走到這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劍心的回複很快就過來了。我顫抖著打開,很熟悉的語氣,那種自來熟的語氣,跟風哥兒一樣的親切,讓人沒有防備。

我心如鹿撞,很有做賊的感覺。我假裝驚喜地回複他,說盯他很久了,覺得他講話很有哲理,很欽佩,想進一步交往做個朋友。

劍心的回複更快地回來:嗬嗬,我說呢,看你的名字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我們前生有緣……

 

又是前生來世。一樣的套路。我的心漸漸冰冷。

好像不用再多說什麽了。我已經可以肯定他就是風哥兒了。不過,我還是忍住,繼續跟他周旋:真的嗎?我也有這種感覺呢。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看看是不是我想象中的帥哥的樣子。

人的智慧從哪裏來的?都是從挫敗裏來的。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不過,我真的在這樣做。

打開風哥兒的相片的時候,雖然已經有幾分確定了,不過,那一刻還是血往上湧,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我逃似的離開那個論壇,多一秒都不能停留。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這樣捉弄我?!我是認真的。我是這麽認真地在對待他啊!

 

那個下午,我是怎麽過來的,我都忘記了。隻是知道,到了平時跟風哥兒聊天的時間,我看著他的頭像在不停地閃爍,卻怎麽都沒有力氣回複他的郵件。

你愛我嗎?許久我問。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他這些。我以為不需要問。

很愛。風哥兒回答。

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我是第多少個讓你說很愛的人?那種痛,那種鈍痛裏的尖銳又一點點地淹沒我。

你怎麽了?又說傻話。你是唯一一個。知道你就喜歡聽這句話。風哥兒調笑的語氣如今聽來格外刺耳。

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隻不過,當我被情迷住靈魂的時候,我是分辨不出真誠與玩弄的區別的。

是不是,過兩天,你也會跟失愛者說同樣的話。很想用力地刺穿他的心髒,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會有著溫熱的血。

 

風哥兒沉默了很久。

你不會這麽傻吧。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要試探我。我是男人啊。風哥兒竟然還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話。

謎底一點點地被揭開,原來是這麽的不好玩。

你一直都在玩弄我是嗎?我竟然相信了你!我的心在滴血。

 

你比我好多少嗎?你有老公有孩子。你不跟我一樣,是一個貪婪的女人,一份愛不夠,還想再多要,越多越好。你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

風哥兒從來都是一個厲害角色。句句擊中我的要害,讓我竟沒有反駁的能力。就如同,他纏綿起來的時候,我同樣失去抵禦的能力一樣。

我其實早被他看個清清楚楚,所以才會這麽輕易地被他玩弄於骨掌之間。

是啊。我有什麽資格來教訓他呢。我真的是如他所說,是一個貪愛的人。像一個貪吃的小孩,總想得到更多的美味。

 

其實,我們這樣不也挺好嗎?你難道不覺得快樂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風哥兒的話語又開始輕柔起來。

我關上電腦。多一刻也不想看到他。因為那樣,我是那麽清晰地看到一個同樣可憐又醜陋的自己。

是的,我們都是被寂寞打敗的人,都是貪愛的小孩,區分隻是,我貪的是刻骨銘心,風哥兒貪的是多多益善。

隻是,我卻忘記了,愛到貪時,便隻剩下欲了。

 

沒有開燈的房間是那麽陰暗,耳邊又響起君勝的話,你會覺得寂寞的,你會出軌的……像個咒語似的回蕩著,夾雜著誰的嘲笑聲。

突然想起《冬季戀歌》裏的有珍說的話: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我的心裏永遠都會有一個巨大的黑洞,無法彌補。

是那個黑洞嗎?是那個命裏殘缺的黑洞,吞噬著我,一點點地失去自己,失去掙紮和反抗的能力嗎?

 

我悄悄地躺到老公的身邊。他的味道我原是這麽熟悉。

睡吧,老公翻個身,抱住我,繼續他的美夢。

看著他並不英俊的臉孔,想起他說的話,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不要去做誰的情人,隻可以去做你喜歡的人的名正言順的老婆……

其實,老公是這樣地懂我。

我在他的寵愛裏卻放任自己的寂寞,流出心田,流進網絡。

一直都不曾發覺,在這個我從來都不敢信任的世界,老公卻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從來都是,唯一的……

 

讓那個咒語見鬼去吧!

我緊緊地回抱著老公,像一個溺水的人那樣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