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杯底漏’--bill突然進了急救室
文章來源: 土筍凍2008-10-28 15:48:45


二周前的一個周末,在中西部開了一周會的
bill回到家,dinner時,他說頭疼,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們都以為那可能是路途疲勞所致,並不為意。他平時壯得象頭牛,幾乎沒生過什麽病。。。有感冒發燒什麽的,吃二片撲感敏基本就搞定。。。 

那段時間,因為‘國事,家事,天下事’,我有點鬱悶。他出差前,因為一些我現也想不起來的事,我生他的氣。一個禮拜過去,那氣還在。他回來,照樣表現得好象初次見麵似地nicehoneyhoney去的,我不受蜜糖誘惑,堅持‘生氣’。 

該睡覺了,他仍興致很好地談天說地,說著說著,我感覺他的體溫很熱,伸手一摸他額頭,好燙,我跑到車庫,翻箱倒櫃地把我的那個‘中國藥’百寶箱從眾多還未拆封的箱子裏找出來,照例翻出二片撲感敏,倒了一杯水,拿到樓上讓他服下,一夜無事。 

第二天,他還在院子裏搗騰了一會兒,進來說很冷,有點惡心,腿關節也酸疼無力,感覺很不好。雖然我‘底氣’還在,但那已是另一檔事了。我說快去看醫生吧,他說周末恐怕隻能看急診,待會兒自己去,我覺得不能讓他開車,就讓大兒子送他過去。

他在醫院等看醫生,說看完了給我打電話,再接他回來,他以為根本就是一件看看醫生,拿點處方藥的小事。。。 

孩子們吃完晚飯,在收拾碗筷的間隙,我去電問進展,他說他的血壓隻有8040,醫生不讓他走,說得等血壓升到正常了才可以走。等孩子們上床躺下,已2個多小時過去,他沒電話回來,我打過去,他說醫生仍在觀察,血壓還是低。 

12點,電話鈴響,bill的聲音突然很微弱,說,他們現在要把我送醫院,說我是heart attack,我的脈搏是一分鍾140跳。。。說到這最後一句,我很清楚地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我大驚,去哪家醫院?要我陪你去嗎?我馬上過去。。。他說no no no,救護車在外麵等著了,我到了醫院再給你電話,不要急。。。 

從此,每隔一會兒,我redial一次他的號碼,他的手機已關。。。整整一個晚上,我手握著電話,不知redial了多少次,迷迷糊糊到了天亮,還是關機。。。 

快到中午時,電話響,bill聲如遊絲,lingI am in the intensive careI am dying。。。 

什麽??!!他怎麽可能dying?昨晚還好好的???。。。千萬個問題轟地衝進腦裏。。。方向感極差的我,越亂越錯,莽莽撞撞的我,居然還能把車安全地開到醫院。。。 

掀開急護室的門簾,一眼看到起降床上的bill,他雙眼緊閉,手指上,手臂上,身上到處是纏纏繞繞的wires,就一個晚上的時間,他看上去老了許多,蒼白的臉把頭上僅有的那幾根頭發也映白了。。。 

我輕輕地走近他,突然覺得好心疼,一個那麽強壯大條的人,說倒就倒,現穿著病房那種從後麵開啟的病號衣,因為無法伸手遮蓋,任由自己屁股上的那條大峽穀在那隱約展現,平時的尊嚴在病床上蕩然無存,他看上去是那麽的脆弱和無助。。。我無法相信這就是bill!! 

他睜開眼,虛弱地看了我一眼,喘著啞聲說,他們在我身上到處戳紮,好痛。。。語氣間帶著哭腔,我握著他的手,說一切會過去會好的,我得找醫生問問,弄清你到底是怎麽了? 

2 

醫生好不容易出現了,是一個很年輕的亞裔帥哥,他說他是住院醫生,目前還不知道bill到底是什麽病,通過從大腿邊上插進去的內窺鏡,看了他心髒,基本排除了heart attack,現隻能做各種各樣的檢查,一樣一樣排除,揪出病因。。。 

我說排除了心髒病,就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吧?帥哥很職業地說,我不能給你下這樣的結論,一切還得等查出病因再說。。。 

發燒,頭疼,怕冷,胸悶,全身酸痛,這不是我們中國人所說的風寒症狀,病毒感染嘛?可我又不能在這醫院聖地給人家神聖的醫生說我的‘診斷’,而且我也不懂風寒那些醫學英語是什麽,心中很是沮喪。

醫生說完那幾句話,轉身匆忙離去,在醫院裏,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人人都是來去匆匆,好象到處都有急救病人在等他們似,讓你想多問他們幾句,都有一種內疚感。。。

我坐在 bill 的病床邊,握著他的手,望著他,感到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我心裏想著所有我能想到的人,我多希望此時此刻也能有人來這樣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都會好的。。。

我決定給我公婆打電話,雖然 bill 交代我不要去打攪他們,他們正在拉斯維加斯度年假,說會影響他們的度假情緒,況且他們也幫不上忙。可除了他們,此國此地,還有誰是親人?

電話那頭的公公一聽 bill 在 intensive care ,帶著哭腔詢問了整個過程,最後一再地謝我。。。

因為家族生意上的事,一直和 bill 鬧矛盾,很久沒來往的弟弟也在和父母一起度假,他讓我向 bill 轉達他的問候,並說他愛 bill 。。。

我曾費了多少口舌,想緩解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皆以失敗告終。。。今天一個電話,就冰釋了一切。。。人哪,很多時候其實都隻是在堵自己的氣,一旦意識到這一堵,恐怕再也沒有鬆‘堵’的機會,一切的‘堅持’傾刻土崩瓦解。。。

他弟弟的話讓我很感動,想到自己一輩子老在這樣那樣的‘堅持’中浮沉,真是浪費生命,就是這幾天,我不是還在‘堅持’著一種‘心氣’,一種讓自己和他人都鬱悶的與生命比起來簡直太無關緊要的‘氣’?我終於給自己找到一個不用再‘堅持’下去的理由,有如釋重負的輕鬆。

正六神無主,思緒恍惚間,一個穿藍衣褂的男士走進來,我連忙迎上,說是醫生嗎?他擺擺手說 no ,是來抽血去化驗的。。。 bill 喃喃:剛剛才抽過,怎麽又來了?今天都不知抽了多少趟了,好象我的血不要錢似。。。

在這關頭,他老人家還不忘貧嘴,我跟著男士到外麵,他問另一個穿藍褂的,是不是抽過 109 號的,對方說是,剛抽過。。。我聽了非常不滿他們的混亂無章,難怪 bill 哭訴身上被戳得到處都是洞。。。幸好是清醒的病人,如果是昏迷的,那還不出現病人的血被這樣莫名其妙不斷地重複抽,說不定還因此而需輸血呢。。。

美國醫生好像不會診斷,隻會‘排除’( rule out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全套化驗檢查一遍,即方便又不用動腦筋,更不用負‘誤診’的責任,反正有數據在那呢。。。。明明一個普通的連我都看出來的感冒傷寒引起的病毒感染,他們得用急救室的大針大管來把我們的 bill 抽插得‘死去活來’,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病!!

感覺在美國做醫生,其實也沒什麽懸乎的,隻要會 issue 化驗單,看那些化驗數據,再把那數據和參照表對比,描出醫書上說明的藥就行。。。然後就等著保險公司送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忽然有點明白,難怪大多醫生都不會寫字,他們的字都寫得象幼兒園的‘看圖說話’,也不大會說話,你等他到‘癡情’的份上了,他才匆匆進來跟你支吾二聲,隨即閉嘴離去。。。

( 3 )

第二天,終於來了一個有點歲數,看上去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醫生。他堅決地把心髒病排除了,說出和我的‘猜想’相近的診斷,說是病毒感染。至於是那種病毒,還有待進一步的重點檢查。。。

好的醫生懂得有的放矢地檢查,而不是撒網撈魚般地海搜一遍。。。

我問什麽時候可以知道結果?他說還得幾天吧,而且在沒找到病因前,病人還必須呆在 intensive care 。。。

Bill 的精神已好了很多,他那愛開玩笑的秉性就是被人按倒在病床上了也不肯歇息。他說他們之所以硬把我留在這 intensive care 裏,是因為這是最高的 charges 了,保險公司得放大血。。。他說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 heart attack ,可他們硬把我送到心髒專科來,心髒科醫生又不是病毒感染的專家,一醫生告訴 bill ,有關病毒方麵的資料他自己也得上網搜索。。。

這聽起來有點匪夷所思,堂堂心髒科醫生還得上網搜索資料解答病人的問題?!

Bill 的血壓已回複正常,心跳也沒有問題了。我很想把他帶回家。可醫生還是那句話:得找到病因,知道用什麽藥了,才能讓他出院。

第三天, bill 說他感覺好多了,一早就有人打電話來,聊了大半天後,才知道人家誤以為他是那位在 bill 前麵住進來的親戚 Rob , bill 神叨叨的與 rob 的親戚沒有‘障礙’地有問有答,聊得甚歡。他老人家的說法是,既然我在這間急護室裏一連呆了好幾天了,對每個角落的儀器,每根 wire 都熟得象老朋友似,正好有人想了解這裏的狀況和呆在這裏的感受,我又有機會和人說話,各得其所。。。

次日一早,我從家裏打電話到 intensive care room ,我說, bill ,你好嗎?今天感覺怎樣?那邊的bill帶著剛醒過來的模糊聲咕嚕: 不錯。。。我問,醫生來過了嗎?怎麽說?那邊的bill 答,醫生還沒來,可能很快就要來了。。。我說你吃了東西了嗎?胃口好嗎?那邊的bill 說吃了,但不是很好吃。。。我說,今天你能出院嗎?那邊的 bill 驚訝:什麽出院?我今天才進來。。。我更驚:你不是 bill x,我的丈夫?那邊笑:我是 bill y, 應該不是你的丈夫。。。

我昏,半天的溫情對話竟是和一個也叫bill 的陌生人?我的那個bill 今天一早已‘降級’被換到普通病房了,這個與我一來一往溫情問答的人是另一個剛住進intensive care 的bill ,此bill 非彼bill 也。。。

現在明白了我們bill 同誌的‘各得其所’,親人朋友與病人的那套對答話語,真是放之四海醫院皆準。

臨出門去醫院前,門鈴響,花店送來了一個鮮豔花籃。是bill 公司弟兄們送來的慰問。陽光明媚,天高氣爽,我提著花籃去看bill ,心情也跟著明亮起來。。。

Bill 看到花籃自是高興,他也不忘說一句其實看到我比看到花籃更高興的奉承話,讓我也一起高興。。。最高興的是醫生說今天再觀察一天,如沒什麽,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當天晚上,我帶著 4 個孩子,一家人浩浩蕩蕩地首次到醫院看望bill ,一堆人擠在那間小小的護理室裏,人頭攢動, bill 是喜笑顏開,好像見到失散多日的骨肉,可外麵的護士進來說,按規定,這個地方是不允許12 歲以下的兒童來探望病人的,因為這裏都是那些很嚴重的病人,一些可怕場麵是不適宜給孩子看的。。。

我們正不知怎麽辦,她又對bill 說, you have beautiful children !轉身走出去,也許我們家bill 的case 沒那麽可怕,也許她也被我們的高興所感染,不忍驅逐我們吧?

最後的診斷終於出來:心肌炎。是那種最急最輕的。第二天我開車到醫院接他回家,到了家門口,我下車,他說他沒事,坐到駕駛座,踩著油門就去了 costco ,第二天就照常上班了。。。

驚險一場,讓我放棄了許多自認為很有必要的‘堅持’,放棄了無謂的鬱悶,體會了生命的脆弱和珍貴,珍惜當下,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刻,下一天,下一年會發生什麽,強壯如bill ,都可以在瞬間‘病到如山倒’,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比健康更重要?更值得你勞心勞肺地去折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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