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追究事情的真相,世界上的事都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牽著,沒有為什麽,隻有因和果。 汪小露讓我替她去美國,我依她所言就是。 至於去美國怎麽生活,我懶得想。 去機場那天,汪小露反複叮囑我說,發了財要記得她,當然,還要記得另外一個人,她猶豫了一下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告訴我說,你要記得讚堆。 讚堆?我從心底裏冷笑了一聲,讚堆他還記得我嗎? 汪小露居然也說出一句話,和讚堆當年說的那樣,等該你知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 美國,我來了。 我已經蹉跎了27年,到了美國繼續蹉跎三年。 我已經30歲了。一個身無一技之長的笨女人,什麽才是我該知道的時候呢? 如果當時讚堆喜歡我,讓我跟了他,我的人生該不會這樣流離顛沛吧?又如果我7歲那年還按照原來的軌道行走,我現在該是有個疼我的丈夫和愛我的孩子。我的丈夫和孩子不用是人中龍鳳,我隻要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每天能準時回家來吃飯,晚上醒來的時候我能聽到他們沉穩的呼吸聲。
我隻想我能做飯給我愛的人吃。
想到這裏,我搖起頭來,現在我自己都不煮給自己吃,連自己都不照顧了,我還想能照顧誰呢? 我懷裏的黑貓咪咪突然伸出柔軟的小爪子搭在我的肩上,她的眼神竟然讓我感覺到她知道我在想什麽。 天,我竟然失神到這種地步了。不行,我必須要另謀出路。 這些天到處找工作碰壁,不會英文沒學曆又不年輕還不好看,連想去餐館廚房打雜,人家都要求我有身份。
身份是我最近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這個世界很奇怪,你明明存在著,看得見摸得到能說也能跳,但別人卻需要一種叫身份的東西來證明你的存在。沒有身份你就像一個透明人,沒有存在感。 從法會回來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 很長是指在夢裏的時間跨度。我清楚地看見我的出生成長和消亡。夢是那麽清晰以至於我能記住每一個細節。
夢裏我還在母親子宮裏時的狀態,我甚至在子宮裏就睜開眼看了看混沌的四周。泡在羊水裏的感覺就像是在溫泉裏一樣愜意而舒適。 我還能聽見那些發生在母體外麵的聲音。有人對我的母親說,這個孩子是背負著責任來的,所以她要經曆更多的苦難。她失去的比她得到的更多,她痛苦的時候比她歡樂的時候更多。她甚至可能會來不及長大又陷入輪回。
我聽見我母親絕望的聲音問,“請問如何才能化解她的劫難?”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吟唱起來, “從生到死有多遠 呼吸之間 從迷到悟有多遠 一念之間 從愛到恨有多遠 無常之間 從古到今有多遠- 談笑之間 從你到我有多遠 善解之間 從心到心有多遠 -天地之間 當歡場變成荒台 當新歡笑著舊愛 當記憶飄落塵埃 當一切是不可得的空白 人生是多麽無常的醒來 人生是無常的醒來。” 那聲音雄渾中帶著悲涼,傷感中帶著平靜,連在子宮中躁動不安的我也慢慢閉上眼睛聆聽。
但我的母親開始哭泣,她哭泣的時候子宮裏的羊水突然就變得又苦又鹹,讓我也突然變得緊張和難受起來。
那個聲音繼續說,“如果她能活到應劫,她就能醒來,了結這一切因果。” 那個聲音好熟悉,我把眼睛掙得很大,想看看究竟是誰在說這樣的話,可惜我母親太胖,腹部的脂肪太多,我看不透這層層血肉之後的真相。我隻能暈沉沉地任由自己在羊水的蕩漾中睡過去。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