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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爸爸過生日了。聖誕節就給他買好的毛衣，拖來拖去，一轉眼就忘記了。今天跟媽媽說起來的時候，無比沮喪，媽媽安慰我說，小生日，不要這麽隆重的，我們知道你忙。但是我知道我再忙，也有時間上網，逛街，卻沒有時間給爸爸寄毛衣。
今天翻看以前的隨筆，看到那些關於寫爸爸的文章，忍不住流下了淚水，編輯整合一下，就算遙遙給爸爸送的生日禮物吧。
我喜歡寫日記隨筆，是爸爸給我養成的習慣。我讀小學二年級，爸爸就開始督促我每天寫日記。如果到什麽地方去玩，還要附加寫遊記。寫完以後要大聲讀給他聽。他說不管什麽事情，隻要你看到了，想到了，就可以寫下來，不用在乎語言和詞藻。我記得我的第一篇真正的作文叫做“放鞭炮”，爸爸讓我拿給語文老師去看。語文老師說寫得很生動，這使我大受鼓勵。其實就是4，5行字，三個字的題目我還寫了兩個別字“放邊泡”。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真的喜歡上了寫作。高中的時候再忙，爸爸還給我買讀者，少年文藝和萌芽。我寫完以後，就讀給爸爸聽，爸爸專心地聽完以後，總是說很好很好。有一次我寫了一篇關於媽媽的文章，爸爸聽完以後，讓媽媽過來，叫我再讀，媽媽聽著聽著就哭了。從那以後，我明白有真正的感受，就有了寫下來保存的意義。
這個習慣一直保留著，在大學裏，我寫完文章，也要帶回去讀給爸爸聽。現在我寫完以後，就通過MSN發給他。他來了這裏以後，每天坐在電腦前，戴著老花眼鏡認認真真地讀我的博客，還有留言，還跟媽媽討論。爸爸是我第一個讀者，也是永遠支持我的讀者。
爸爸一直很為我驕傲，雖然他從來不對我說什麽，媽媽說他在別人麵前提起我，總是昂頭挺胸，非常得意。在上海做住院醫生的時候，很辛苦，一千不到的工資，倒不完的夜班，讓我和上海紙醉金迷的生活無緣。我發牢騷說不幹了，爸爸在飯桌上把筷子一扔，厲聲說道，你現在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你不要現在為了一點錢就腦子發昏！出國以後，爸爸也反複叮囑我，不管多困難，也不能放棄讀書做醫生。爸爸由衷地希望我是一個本本分分有點技術的人，而不是在外麵與時代爭鋒的弄潮兒。
大學裏談了一個男友，一開始我父母就不喜歡他，但是我堅持要和他好，自以為愛得驚天地泣鬼神，結果卻是問題百出。最後一個晚上我們打了六個小時的電話，分手了。我一個人趴在陽台上哭，夏夜月涼如水。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就一直沒有睡，躺在床上偷偷聽我的動靜。 我更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上，我爸爸就去學校找那個男孩子和他談，希望他對我好一點。但是那個男孩子說了一通歪理，把我爸爸氣得。我開始不知道這件事情，後來那個男孩子告訴我的。我心裏真的很難過，因為我爸爸是個很驕傲的男人，去找這種毛頭小夥子理論，實在是委屈了他，他是隻有為了我才願意這樣降低身份。那時候我才體會到一句話：愛情的潮水退了以後，才露出親情的沙灘。
我和爸爸一起度過很多很安靜的時光。 暑假的早上，一起騎車去公園，爸爸打拳，我就在旁邊的長椅上背單詞。一起去青浦農場釣魚，爸爸在那裏等魚上鉤，我就在旁邊捉蝦摸螺螄。冬天的晚上，爸爸在寫報告，我就在昏暗的燈光中漸漸入睡。 夏天的傍晚，就和爸爸一起在新村裏散步，有蝙蝠飛過時發出的吱吱的聲音，我唧唧咕咕說著學校的事情，和所謂將來的計劃，爸爸總是饒有興趣地聽，還和我討論。有時候爸爸也會說一些自己的工作，總是不太得意，我就會出一些很小孩子氣的主意，爸爸聽了哈哈一笑而過。
爸爸廠裏的圖書館，有很多書，爸爸為了我的緣故，和圖書管理員關係非常好，年少的我就在暑假的時候，一整天坐在裏麵，為寶黛的愛情落淚，和衛斯理一起探險。 有段時間，媽媽更年期，我青春反叛期，家裏雞犬不寧，幾句話就升級為吵架，爸爸總是把年輕氣盛的我拖出家，坐在街心花園裏，我嗚嗚咽咽，爸爸就歎著氣說，你怎麽搞得，又惹媽媽生氣。
高考那天，粗心的我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漏做，18分拱手相送。不敢告訴爸爸媽媽，但是我惶恐的眼神，早已被爸爸覺察，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爸爸說，盡力就好了，不要自己嚇倒自己。我假裝看報紙，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落，滴滴答答掉在報紙上。
大學住宿以後，和爸爸一起散步的時候立即就少得可憐。周末回家，我總賴在電視機前麵不肯動。爸爸說，一天沒下去了，要下去走走，接觸接觸地氣，學醫的我對這種理論嗤之以鼻。其實爸爸是在勸我和他繼續散步，我卻不懂得。現在我多麽希望能飛回上海，再和爸爸手挽手一起在夕陽中散步。
20歲生日，我在教室裏看書，抬頭竟然看見爸爸在教室門口張望。他提著葡萄和西瓜，說我的生日，他想來看看我。 我考試複習的時候，爸爸會幫我把所有做過的題目全部用橡皮擦幹淨，如果是不能擦的，就用小紙頭貼掉，這樣我又可以再做一遍。工作以後，我準備醫師執業考試的時候，搞題海戰術，爸爸又自告奮勇用了相同的方法。看他坐在客廳裏，做著那繁複無聊的工作，我心裏充滿了溫暖。
我簽證成功，在外麵和爸爸媽媽吃飯慶祝，爸爸朝我舉杯，卻說，其實我真希望你沒有簽出來。
我以前寫的隨筆，都留在了上海。那些以前是絕對機密，都是上鎖的，現在好像美國的過期檔案，可以隨意瀏覽了。爸爸寫信給我說，他最近一直在看我的隨筆，知道了很多我那個時候的想法，很多觸動。其實，爸爸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得最好了。 那些時光如流水一樣漸漸走遠，沒想到，都在我年輕的心中留下了色彩斑斕的回憶。
我的牙齒不好，從小到大，我的蘋果都是削成一片片的，甘蔗也是四分之一圓徑的，媽媽經常說，如果你以後能找到你爸爸這樣的老公就很好了。當時我總是不以為然，但是經曆了一些分分合合，特別是出了國以後，我越來越體會到能為我削蘋果的男人是多麽可貴。我出國以後，爸爸和媽媽省吃儉用，給我攢著錢，怕我臨時急需。他細心地體貼著媽媽，又遠遠地牽掛顧慮著我，他的生活平淡而瑣碎，但是我的展翅，就是從他那裏開始的。
生日快樂，我親愛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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