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很早就起來了，洗了澡換了衣服站在廚房吃早飯。我很久沒有正兒八經吃早飯了，廚房和客廳都朝東，陽光淺淺地灑在台麵上，外麵是鬱鬱蔥蔥的樹和啾啾婉轉的鳥鳴。

提前一刻鍾到了醫院。我別上name badge，深吸一口氣，推開醫院的旋轉門，六月十二號，我的職業生涯翻過了新的一章。

美國的醫院的首要任務，一定是要造得像迷宮，東西幾個wing building不算，還要用天知道什麽人的名字命名邊上的裙樓。我的schedule表格上說，今天的任務是orientation，在一個叫做M-B的樓的底層。問了information desk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看了半天，說了幾個right left，還有第幾號電梯。我暈暈乎乎地沿著一條看上去怎麽也沒有盡頭的走廊，將信將疑走了半天，牆上都是元老醫生們的照片，朝我不懷好意地笑著，似乎在看我是如何重複他們當年intern第一天的。

樓底層有一個巨大的conference room， 邊上擺著咖啡，點心和水果，我想應該是這裏了，但是沒有看見M-B的標誌。我拿了schedule走到門口，猶豫著是不是該進去，一個西裝筆挺的黑頭發中年男子朝我打招呼，我說了我要去的地方，他看了看我的shedule說，你走錯了，這是另外一幢樓，也有一樣的conference room。然後很熱心地請一位也要去那幢樓的女士帶我一起過去。這位叫做Susan的女士，非常漂亮，是HR的職員，她說，每年六七月份，經常可以看見茫然不知所蹤的intern們到處晃蕩，嗬嗬。

一路歡聲笑語地走到那幢樓，Susan 帶我去了conference room後就離開了。負責接待的秘書說，這是家庭科醫生的orientation，我的腦子就有點轟轟的了，那麽內科的在哪兒呢？秘書說，在M-B樓的底層阿。

天啊，我真想坐下來，打開電腦，google map一下這個錯綜複雜的可怕的地方。8點了，我已經遲到了。打電話給內科的秘書，她說就是我前麵經過的那個conference room。我道了謝，急急忙忙地推門而出。

因為剛才過來的時候，跟Susan說話，沒注意來的路，我推了一扇不是來的時候經過的門，這下就像以前神秘小說裏的，一扇門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那種場景，我推開門走出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草地邊上，荒無人煙。我搜索住院總帶我tour的所有細節，從來不記得醫院某個角落還有這樣一片地方，這個時刻，這樣的空曠，對我可以說是恐怖了。沒有人可以問方向了。

身後的那扇門是反鎖的，隻能從裏麵開，外麵不能進去。強烈的陽光下，我的鼻尖滲出了汗水，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罵自己沒用。

因為記得main entrance是西邊的，我看了看大致的方向，就往那裏走，所幸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噴泉，我經過information desk的時候幾乎小跑而過，希望他們沒有看見這個滿頭大汗的亞洲女生又兜回來了。路上碰到一個第三年的內科住院醫生，她馬上就明白我的窘境了，帶著我乘了電梯，指了方向。她安慰我說，她剛來的時候，需要每次都走出醫院，看清楚東南西北，再走進來，因為醫院裏麵的道路方向太複雜了。

終於找到了內科的orientaiton房間，看見門口慈祥的係秘書朝我微笑，讓人覺得再沒比這個更珍貴的了。簽到的時候，秘書悄悄地說，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我大致說了一下我剛才的愛麗絲漫遊，她笑著說因為醫院在擴建，所以很多標示都很混亂。我說我以後可能看完病人，就找不到自己的值班室了，她說，她第一個月上班的時候，每天都要去information desk報到十幾次，嗬嗬。

推門進去，演講嘎然而止，大家都看著我，我臉上燒燒地坐在角落，抬頭一看，演講者就是那個給我指路的黑發男士，原來他是醫院的vice president。他看著我大聲說，天啊，我是不是給你指錯路了？你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