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背影
文章來源: 我是幹枯的胡楊^_^2020-12-24 04:04:25

常聽人說,“女孩要富養,男孩要窮養”。此話對還是不對,效果如何,全因各人的不同理解。

女孩的暫且不提。就個人的理解,現在來說說男孩的。

這個“窮”,其外延與內涵較廣且深,它既不是指物質上的受窮,也不是指精神上刻意折磨,我的理解是:對男孩不嬌縱,不溺寵,讓其在適當的時候去麵對生活中或溫馨,或殘酷的現實。推他過河,獨自去做些決定,處理一些困難,承當一些後果,體會失敗的滋味,或領略因自己的努力而成功的喜悅。

也就是說,去錘練堅強的意誌,去培養有擔當的品格,這就是我理解的窮養。也就是古人說的:“苦其心智,勞其筋骨”,而同手中是否握有多少物資無關。富家子弟,也可窮養,貧困之子,也會嬌縱。我家不富,得避開不富自然就是窮養的誤區。

在孩子的教育上,殊途同歸。殊途,是根據不同的環境施教,同歸,是鑄練好孩子的品格,讓孩子更好的挖掘自已的才能。

孩子出生在何家庭,都是上天送來的最好禮物,就如同春天隨風而撒的萬千種子。這些種子有飄入肥沃土地的,有落在貧瘠之處的。如飄在肥沃土地上,那麽就多開些嬌豔的花,多長些翠綠的葉子,如落在苦寒之地,那麽就象參天鬆柏,在寒風中伸枝展葉,在雪原中傲然挺立,作為樹的形象,一點也不比其它任何地方的差。

所以,教育孩子的成敗,同家庭條件優越與否,有些關係,但不大。

幾年前,從猶他搬到灣區。猶他州夏天酷熱,冬天苦寒,灣區冬暖夏涼,許多地方一年四季也是綠草如茵。在早春二月,有天去山中 Hiking,本以為這兒的食草動物一年四季不愁吃,不像苦寒之州那樣的動物,需在寒風中扒雪覓食,所以灣區的動物應該隻隻長得臀肥肚圓,那料想這些鹿啊,兔子什麽的,還不如猶他的膘肥體壯呢。

為何會這樣?科學有科學的解釋,但我固執地認為,這其中的一大原因,是動物不會比較,不會羨慕,沒有自卑的心理與自憐的習性。一出生,它們就認為自己生活的地方是最好的,是最適合自己的,這樣它們就會心無旁鶩,專心致誌地生長。

心態好,所以才會長得如此健康壯實。

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每個孩子生而平等,唯一不同的是,父母對生活的態度影響了這些孩子,使這些孩子有了不同的前途。

所以,父母的人生觀,對孩子的一生影響巨大。

如同許多父母一樣,我也想讓自己的孩子茁壯成長。當看到孩子為一些不必要的事鬱悶時,會借機說:”你無需去擔心你無法改變的東西,你要做的就是去改變那些你能改變的東西“。

當兒子偷懶還沾沾自喜時,一棒喝過去:

”Justin!你是否聰明,是否帥氣,這都無關緊要。是,這不是你的功勞,不是,也不是你的錯,但你如果偷懶,不努力不刻苦,那是全是你的錯,是不能願諒的“,接著再加一句:

”我尊敬一個不聰明,但勤勤懇懇學習,認認真真生活的人,我看不起那些聰明的,但懶惰,或投機取巧的人"

“爸爸,什麽是勤勤懇懇?”,於是我隻得混用中西語言,給兒子解釋了一遍什麽是勤勤懇懇

但兒子也教會了我許多,如我對孩子今後所找對象的外貌,還是很在意的,可兒子不這麽認為:“一個人的品德是第一位的,外貌過得去就行,並不那麽重要”

我知道,孩子一生中,如果母親缺席,隻剩父親來教育,會有許多缺陷的,如剛硬有餘,溫柔不足。肯定有許多地方,我無意中傷到了兒子。

"你不會好好跟我說嗎,你越是這樣大聲叫喊,越是沒有效果",兒子經常這樣抗議。

我生氣時,一般會沉默無語,不想理人,因為我要以沉默來保持冷靜,防止急火攻心之下,講出一些讓人後悔的話,使事情弄得更壞。但兒子卻不這樣理解,見我沉默不語了,他會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麽,弄得他心裏七上八下的,此時他會建議:

”我們不能留這未完的爭論去明天,今天的溝通今天要完成,今天的問題今天要解決“

我盡管嘴上不說,但心裏是很讚同兒子觀點,實覺兒子長大了。

單親家庭教育孩子的另一個不足,就是給孩子的時間太少。因一個人疲於生活奔波,精力有限,這樣就缺少了同兒子深入細致的交流。我隻給兒子一個大方向,極少給予具體的指導與幫助,這是很欠缺的,是遠遠不夠的,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常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我得找個有效的半辦法來解決這事:

“Justin, 你去借《悲慘世界》來看,這書會告訴你什麽是崇高的人性,分辨與培養什麽是崇高,這非常重要,這是生命中深層的,可支撐你走過一生的東西。這書非常好,我曾看過兩遍,在許多地方,我還邊看邊流淚”,為了增加說服力,又接著說:

“人的一輩子非常有限,你隻能過自己的一生,而一本書就是另一個人的一生,你讀了一本書,等於過了另外一個人的一生,書讀得越多,你的知識越豐富,視野越開闊,心胸也越廣闊,一些你現在困擾著的看不明白的事,到時也就迎刃而解,不是什麽事了”

兒子又問“迎刃而解”是什麽意思,我又耐心地解釋了一通。越來越發現,教育,真是一件很考驗人耐心的事。

由於時間與能力所限,我知道我不能教給兒子許多禮儀知識,但我知道有一本書非常好,能教給兒子許多這方麵的東西,我年輕時正是從這本書中,學到了許多:

“Justin, 你不要再看那些現在流行的打打殺殺,或膚淺的情情愛愛的無厘頭書了,你去找這本書來看看,《馬丁•伊登》”

“這是誰著的,說什麽的?”

“這是傑克●倫敦寫的,講的是一個來自於貧窮家庭,但人非常不錯的街頭混混,由於一次偶然相遇,同一位來自於資產家庭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相愛了。你知道街頭混混沒受過正規教育,不知道什麽是合適的優雅的待人處事,與同人說話的方式,這姑娘在日常接觸中,教會了他許多,我也從中學到了許多,爸爸沒時間也沒水平來教你這些知識,你去找這本書來看,會受益非淺”

兒子不象女兒那般乖巧,有時非常倔頭倔腦,搞得我抓狂,但盡管如此,我們在相互影響,相互改造,相互學習過程中,不知不覺走過了這麽多年,一切安好,都沒出什麽亂子。

而今,兒子已比我還高,比我還壯了。現在去 Hiking,我基本上遠遠落在後麵,隻看到兒子的背影

 

 

小時候的兒子,就很可愛了

 

 

兒子六歲時,就帶他上山滑雪。

猶他的房子,開車去世界頂級雪場,也就二十多分鍾。許多人飛幾千裏,花幾千美元,就為了來滑幾天的雪,而這雪場就似我家後院,不去滑就太浪費了

孩子的學習能力特強,才學不到幾次,就上綠道,幾月後上藍道,一年後上黑道,現在的水平,已甩我幾條街了

 

 

夏天去山中轉轉,猶他是戶外活動的天堂,有許多人因為酷愛戶外活動,特意搬遷來猶他生活

 

 

如十幾分鍾沒有魚咬鉤,我就站不住了,兒子曾教育我,對我說:“你要有耐心”

兒子確實非常有耐心

 

這麽個小不點,就開始教育老爸了

 

 

猶他的湖,還是挺多的,同兒子釣了不少湖,這是某次的戰利品

 

幾年裏,帶兒子基本上爬遍了所有的猶他高山

 

 

也擠了無數條的狹縫

 

 

走了無數的狹穀

 

逛遍了各種不同的公園

 

帶兒子玩岩

 

繩降

 

 

 

小龍蝦,邊抓,邊煮,邊吃。

在自然界中品償這個鮮味,引得兒子突然蹦出句:

“挺好的”

 

 

山裏,留下了我們無數的足跡

 

 

山頂,閱過了無數的群山

 

 

各種玩法,都試試

 

 

在他媽走了後的那幾周,兒子非常傷心,常常一個人躲在衣櫃間哭泣,我不能看這張圖,每次看,心總痛

 

 

我也不能看這張圖,每次看,總是揪心痛

這是他媽離開不久,我帶他去參加一個鋼琴表演,表演完後大家合影。兒子還沒有從傷痛中走出來,他對生活對將來都非常迷茫,尤其是沒有安全感,他不知道我這個被妖魔化的,平時溝通不多的爸爸是否可靠。

有天載兒子去學校,路上我隨便問兒子對我的看法,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兒子說謝謝我,並說:

“如果沒有爸爸,我現在就去孤兒院了”

聽了後我似被鐵錘重擊了一下,一下子回不過神來,方向盤也差點握不穩。原來兒子是這般的擔心,這般的沒有安全感。生活的麵紗被撕開後,露出的猙獰,不是他這般的年經要去麵對的。

這張圖中,所有的孩子都在歡笑,唯有兒子轉過身,用憂慮的眼神,默默地看著我。
是怕我離開?怕不盯牢我,一眨眼我就不見了,獨自留他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地方?
是在找我?用無聲的語言告訴我: “爸爸,你不要離開我”?
還是在尋求依托,乞求關懷? 是否在說:"爸爸,我很無助,很孤獨"?

也許不是,也許都是。

每次看到這張照片,看到兒子這憂慮的似在哭訴的臉,這無助的神精,就像有一把利劍,穿透了我的心。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撫養長大,成材,這是肯定的!無需多慮的!“,我在心底裏,一遍遍對兒子這樣發誓。

”對兒子得溫柔點,好點“,我叮嚀自己。

 

 

為了讓孩子不覺得那般孤單,買了隻狗來作伴,但沒想到狗更需要人陪。平時家裏實在沒人陪它,而且這小狗到處大小便,隻得換隻貓來陪孩子們。貓獨立又安靜,而且從不隨地大小便,飼養起來就容易多了。

這是有人來接狗時,兒子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抱狗,此一別,這輩子也許再也不會相見了,盡管不舍,也得放手。

生活,總有許多的離別與無奈。

 

 

兒子的自理能力挺強的,這是他自己整理的房間。他慢慢地走出了心理的不適期,生離的傷心,也正在離他慚慚遠去。

那年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正躺在沙發上休息,見兒子慢慢地,靜悄悄地來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折起來的紙,輕聲說:”爸爸,生日快樂!“

我打開來看,見上麵用彩筆畫著一個人,幾朵花,還寫著:”Dad, Happy Birthday!“

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我把兒子輕擁入懷:

“兒啊,我沒有對你怎麽好,有時還凶巴巴地對你,你為何待我這般好?”鼻子一酸,差點滴下淚來。

可惜那張紙再也找不到了,搬了幾次家後,不知掉哪兒去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張紙在我心裏越來越珍貴,可惜這張記錄著我們一起走過的難忘歲月的兒子自做的卡片,就這樣給我弄丟了,我好懊悔:

”當時為什麽不掃描,不存檔呢?”,每次想起,我總這樣責問自己。

 

 

兒子的鋼琴表演

 

 

在自然界中,陶冶兒子的情操,鍛練兒子的意誌。家中的不足,我要盡可能讓兒子在自然界裏,得到些許補償

 

 

山上的清風,吹去不少兒子心頭不快

偉岸的山岩,撫平了多少兒子的傷痕

 

 

半夜,上 Mt Whitney 山

 

 

步行了二十多英裏,連續走了近二十個小時,快回到 Mt Whitney 山腳時,兒子還是精神抖擻

 

 

去大峽穀底的途中

晨光裏,兒子笑得那般燦爛

 

 

兒子的親和力非常強,這點上遠超我,無論到哪裏,他都會入群,隨遇而安

我同兒子一般年紀時,記得有天一位在南京工作的丈夫回農村探妻子,他帶來了一袋糖果,那時的糖果可是非常稀缺的東西,一年都難得吃上幾回。他妻子就在自家門口分給村裏的孩子們吃,一人一顆,許多孩子擠在門口等要那糖果,我站在孩子群的後麵,有點清高,不想同其它孩子這樣擠著上前去要糖果吃,但又實在想吃,就一直站在那妻子可容易看到的地方,希望她會看到我,分給我一顆。

結果是,孩子們來了又走了,都分到糖果離開了,隻有我還孤零零地站在那,看那妻子收起了那包沒分完的糖果,我有點急了,進三步退二步地慢慢上前去,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她家問口,那妻子疑惑地看著我,問我:”剛才你沒拿到糖嗎?“

我竟然不好意思開口說我沒有分到,隻是羞澀地笑,那妻子看我不開口,也許以為我分到了,吃完了,現在隻是想多拿一顆而已,轉身進屋裏不理我了。

我想,如果兒子處在我那時的境地,會怎麽樣?他會開口要嗎? 我覺得,兒子根本就不會走到我那一步,兒子會同小夥伴們一起上前,大大方方地要到糖果,哪會象我這般的糾結,這樣思前顧後,最後落到這般尷尬的境地?

我的這種性格,讓我在社會上,在工作中吃了許多虧,我知道兒子肯定不會,肯定不會像我這樣的莫名其妙,這樣的沒出息。

但我也知道,要保護好兒子的心理健康,讓他象大自然中的樹一樣,不受拘束地生長,這點非常重要,這樣才會不重踏我的覆轍

 

 

轉山,Mt Rainer, 97英裏

 

 

 

兒子能吃苦,性格似乎也漸漸變得堅毅

 

 

轉山途中停下來吃點零食,補充點能量。

兒子好小啊

 

 

 

 

快走完97英裏時,已十天沒洗澡,十天沒換衣服,兒子被整得像個流浪兒,像個苦行僧

但,兒子堅持下來了。

 

 

這是Supai,一塊印弟安人的自治區,是大峽穀的一個分支。有名的 Supai 綠色瀑布景點,位於大峽穀底

 

 

從穀底回來的風塵撲撲的兒子。

拖來帶去的,看起來兒子已被我折騰得很皮實了

 

 

 

騎車也是少不了的

 

 

這是著名的 Big Wave

 

 

Wave 的風景,確實堪稱一絕,帶兒子來看看

 

又是一個長 Hiking, 一個七十八英裏的Trail, Highland Trail。

 

 

天蒼蒼,地茫茫,這樣的大自然風景,會給兒子留下什麽樣的感覺與體悟? 

人生之渺小?

對自然的敬畏?

遙望地平線,對未知世界的憧憬?

感到在自然界中,什麽事都不算個事?

體悟到,無論多少困難,無論終點多麽遙遠,隻要一步步走去,總會到達目的地。人生,也是如此?

 

 

 

夏天的群山中,雨加雪,還炸起了陣陣滾雷,一般雨衣已擋不住冷雨,隻得拿帳篷的頂蓋,給兒子披上

 

 

兒子是很頑皮的。正是這種天然的喜悅之品性,讓他抵擋住了無數的波折,平靜地走過了童年的坑坷之路

 

 

兒子與貓。

動物是通人性的,孤傲冷僻的貓,很粘,很喜歡心地善良的兒子

 

 

來灣區後,走的第一條較長的Trail,Skyline to Sea

 

 

這是第二條較長的Trail,Lost Coast

 

 

Lost Coast 的風景,無與倫比

看越多的世界,兒子的心,會越平靜

 

 

半夜,跑步上灣區的 Missing Peak

 

 

去年,2019年的感恩節前夕,在“Blue John Canyon”

 

 

回眸一笑的兒子

 

 

在一個冬令營裏,兒子在演講

發現兒子的表達能力,演講水平遠遠高於我,這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搞得我既好奇,又喜悅

 

 

講台上的兒子

 

 

陽光下的兒子

 

 

笑迷迷的,在想些什麽呢?

 

 

冬天,在 Crater Lake

 

 

兒子在幫我做桃子果醬

 

 

晨霧裏,大海邊佇立的兒子

兒子現在比我高了,也很挺拔了

 

 

優勝美地國家公園,在去 Half Doom 的路上

隻要堅毅,喜悅,感恩,平靜,永不放棄,兒子的前途,應會象是這道彩虹般,燦爛

 

 

優勝美地山頂上的兒子

 

 

今年的夏天,重返 Crater Lake,同兒子一起轉湖,三十二英裏

 

 

 

太平洋邊,看日落

 

 

今年秋天,去猶他的 Reflection Canyon,發現兒子已比我壯實多了

 

 

兒子,人生之路如同這坡,認準了目標,你隻管爬

盡管有上有下,盡管這個坡後又是另一個高坡,但你隻要不停地爬,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後回望,你已閱了風景無數,站在了一般人來不了的高度

 

 

兒子,我慢慢老去,你的羽毛慚慚豐滿,翼翅正緩緩張開,你隻管往前走,不要停,不用等我,最多回頭看我一眼,看看我們曾一起走過的路,然後隨風隨心,盡情地往天邊飛去

你飛的高度,正是我心之向往之處,如哪天風從你耳邊吹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我給你送來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