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高中生自稱是同性戀, 周圍有壓力嗎?
文章來源: 北美女人創作群2007-12-19 20:28:54




【教子新說】孟坡孟坡你在哪兒?

雅非

孟坡(為了保護個人隱私,此名非真名)是我給我的一個中文學生起的中文名字。幾年前我們這個學區得到了一份創辦中文項目的基金資助,所以學區決定從初中六年級開始設置中文課。我就被派去協辦這個中文項目。孟坡是學區第一個中文項目第一批學生中的一個。後來的事實證明,孟坡是學區第一個中文項目第一批中文學生中最優秀的一個。

今年孟坡上九年級。他已經會用中文寫文章。他的作文在全美中文作文競賽中得了銀獎。他的同學都說,孟坡上輩子一定是中國人。每天課前課後,他都會自動地跟我講中文。在課上,每次我提問,第一個舉起來的手,一定是孟坡的手。我有時候不得不“壓製”他一下,以便給其他同學機會參與課堂活動。孟坡是那種怎麽“壓製”都毫無怨言的人。不管我叫不叫他,他的手總是高高地舉在那裏,等待著我。他的手成為我中文課堂上的一道風景。我已經不習慣課堂上沒有孟坡。

然而,我的中文課堂的確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沒有孟坡了。這兩個星期,我心裏總響著這麽一個聲音:孟坡孟坡你在哪兒?

孟坡是那種從來不高聲說話,從來不犯紀律,從來不傷害別的同學的男孩子。你平時總是看見他在做功課,不是做中文功課,就是做其他課程的功課。也可以說,孟坡是我們所熟悉的那種“書呆子”。他也有朋友,但他的朋友也都是和他一樣,有點書呆子氣,任何時候都是滿臉的認真和執著。我有時候會禁不住地想,要是孟坡能事事放鬆一點,隨便一點就好了。不然,他會錯過少年時期應有的快樂。

高中剛開學一個多月的時候,孟坡跟我說,老師,我最近有些比較困難的經曆,可能會需要你的幫助。我說,沒問題,我時刻準備著。過了幾天,孟坡跟我說,老師,你知道嗎,我是同性戀,而且我已經對同學和朋友們公開了這個事實。“同性戀”這個詞,孟坡在初中就問過我中文怎麽說,所以他現在說起來,一點嗑巴都不打。我說,哦,知道了。我做出毫不震驚的樣子。其實,我還是有點震驚。我震驚的不是他是同性戀,我震驚的是他現在就告訴了同學和朋友。我小心地問他,你覺得這樣舒服嗎?我的意思是你覺得現在公開這件事會不會讓你不舒服?他也知道我是這個意思。他說,我覺得我應該公開,我也覺得我可以把握。我說,那好,我支持你。如果咱們班上有任何讓你不舒服的行為,我都會出麵製止。他說,謝謝老師。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支持。後來,我班上有過幾次幾個調皮的學生拿孟坡是同性戀這件事開玩笑的事情,被我狠狠地教訓了一通。有一個情節嚴重的,還被我罰了一次“留校禁閉”。我對他們說,我不管你們在這件事的見解或觀點如何,但你們不能破環學習環境,尤其不能以傷害其他同學的感情的行為來破壞學習環境。作為老師,我知道,我不可以左右或者幹涉學生對事物的觀點,但是,“幫助維護一個健康的學習環境,不容許擾亂和破壞學習環境”是我們的校規。從法律的角度說,我可以拿這個來要求學生。

雖然,我對班上同學對孟坡的嘲笑和諷刺有所見聞,也能加以控製,但是,在中文課以外,我卻無能為力。有一天,孟坡告訴我,他很傷心,因為他最好的一個朋友不能接受他是同性戀這個事實,也不理他,要跟他分手。他還告訴我,他爸爸和他的繼母也都不能接受他。(孟坡的父母離異,他一直跟父親和繼母居住。)他的家現在對他簡直就不安全。

後來,孟坡就隔三岔五地不來上課。他不來的原因倒不是他不來學校,而是他總是需要去跟學校的心理醫師談話,談他的性傾向,談他的學校和家庭環境自從他公開自己的性傾向以後所出現的問題。我漸漸地感覺到,孟坡的情況不妙。有一天中文課開始前,我接到學校心理醫師的電話,說如果孟坡說要在課間出去,就送他到我辦公室來,他可能有自殺傾向。我說好。一堂課心裏都很緊張。結果,下課後,孟坡告訴我,老師,他們認為我可能有自殺傾向。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的。我說,好樣的,孟坡,我知道你不會,我還等著帶你去中國呢(我們學校有跟中國的交換項目,但他要等到十年級才能去)。說著,我覺得自己眼睛濕了,多半是為了孟坡對我的信任,也為了在孟坡和我之間有中文這樣一個美麗的中介。

然而,再後來,孟坡還是就不來上學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做任課老師的,一般是不應該介入課堂以外的事(不像在中國,任課老師扮演老師,心理醫師和其他各種角色)。我問過心理醫師孟坡什麽時候來上學,她說,現在說不準。我也問了她,能否給孟坡寫伊妹兒。她說,可以,他知道你關心他,他會得到安慰的。

上次中文作文競賽,我通過伊妹兒告訴孟坡他得了銀獎的消息。他高興地一連回了我好幾個伊妹兒,信裏一連說了好幾個“Wow!”記得我還給我先生看了他的信,說你看這孩子多激動啊!

可這次,我寫了信,說:孟坡,你好長時間沒來上學了。班上每天都有人念叨你,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確是這樣的,每天班上都有人問,孟坡什麽時候來上學啊?我說,我不知道,我和你們一樣,也天天想知道。其實,給孟坡的信,我想說的有很多,但我隻寫了這麽幾句。為的是不超過我任課教師的職責範圍,不然,出了不測,事情會複雜化。

我的短信去了一個多星期了,但直到今天,還是沒有見孟坡的回信。

每天我心裏都還在發問:孟坡,孟坡,你在哪兒?你什麽時候回到你的中文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