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曉:失敗的麵試
文章來源: 北美女人創作群2007-05-20 07:17:41
子曉:失敗的麵試

失敗的麵試



最失敗的麵試發生在博士二年級那一年的冬天,那是一次爭取獎學金的麵試。

當時我的論文實驗正處在很緊張的時刻,要想按時畢業,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打工。而給我獎學金的財團也說好明年不能再資助我了,因為他們從我碩士開始,給我的資助早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規定年限,這在平均主義甚至有些教條主義的日本已經是很少見的事了。

雖然那一年我丈夫已經畢業就職,一家人的生活是有保障的,但那時的我還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份自己的收入,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也好在心理上讓自己覺得是在自食其力。(現在想想好像也沒太大必要。

眼看新學年臨近,資助快要斷糧了,加上畢業後何去何從一點底也沒有,心裏還是蠻著急的。

有一天,我在教務處的公告欄裏看到了一份的公告,一家美國屈指可數的大企業的日本分公司在征集獎學生。和一般的獎學金不同的,它的申請不需要任何個人的背景資料,比如家庭人口,生活來源等等,甚至不需要導師的推薦信,第一次書麵審查隻要申請人用英文寫一篇關於自己研究課題的小論文,和申請人在雜誌,學會上發表論文的拷貝。書麵審查合格後進行麵試,麵試通過後,才由公司和學校及導師聯係,取得同意後,發給獎學金。啟示上說除了資助學生個人生活以外,如果需要甚至可以資助其研究項目。

這則公告無疑讓我十分興奮,因為當時日本招收了很多自費留學生,為了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很多獎學金實際上已變成了助學金,象我這樣丈夫有工作生活有保障的人,決大部分的獎學金連申請資格都沒有。而這個獎學金隻看英文論文和研究成果,“到底是老美企業,不象日本搞平均主義!”我在心裏稱讚。

因我當時已開始著手畢業論文的introduction,查了不少資料,理論計算和初期實驗也已經有了一些結果,還出去開了幾次國際學會。所以,我便暫停實驗,靜下心來,把自己論文的研究背景,思考方式,運用領域,發展方向,預想結果,現在的完成程度等等好好整理了一下,洋洋灑灑寫了幾大張,附上這幾年在雜誌,學會上發表的文章,信心十足地寄出去了。

果然,申請截止日過了不到兩個星期,就收到了第一次審查合格的通知書,要求去C城麵試,費用一切由他們承擔。我拿著合格通知書去跟導師請假,導師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行啊!畢業找工作也不要我幫忙了!”

“他們是用這種方法吸引人才。”我導師說。原來這家公司那幾年每年都到學校招人。但是10年前的日本雇用製度還相當保守,學生們還都盯著日本本國的大牌企業,他們總認為外資企業會隨時裁員,隨時外駐,一般有實力的學生不會把這樣的公司做首選。

但對我就完全不一樣啦!那時美國對於我來說還是一個未成真的夢,裁員怕什麽,外駐美國就更好了。而且C城是日本新興的科技城,環境非常美,很多國立研究所都在裏,還有那裏地價房價是東京地區的一半。

多好啊!前幾天還覺得前途茫然的我,腦子裏一下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圖案,仿佛半隻腳已跨入了C城嶄新的科技園,甚至大房子敞院子寬車子的美國夢也似乎可以成真了。

深知語言表達在麵試時的重要性,我想:既然是美國公司,論文要用英文寫,那麵試也一定是要用英文的。剛到日本的時候因為日文一句不會,和導師同學交流基本上是英文,但隨著日文詞匯量的增加,除國際學會之外的交流基本上改用日文了。擔心自己到時候英文怯場,在去C城的新幹線上,我把提交的論文拿出來讀了好幾遍,還特意準備了開場白。

到了麵試地點,果然一切如我想象的,嶄新的公司大樓矗立在花園般的科技新區裏,大樓內肅靜整潔,寬敞明亮,我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裏。

同來麵試的還有好幾個日本學生,我似乎是最遠的也是最晚到的,人事處的人先把我帶到隔壁的一個房間,讓我填路費的申請單,在等財務處出路費的時候,人事處的人告訴我我是這次麵試唯一的女生,而且是馬上就要畢業的了。我當時就想,專業是對口的,我英文不差,也有文章發表,如果他們真是缺人,用這種方法招人的話,一年後我就可以畢業來工作,獎學金給我應該是最快最省的了。

走進考場,那天考官有3個,主考官坐中間,是一個年紀蠻大的日本人,左右兩邊坐者兩個年級較輕的,這兩個人那天在我麵試時,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根據膚色,我猜他們應該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美國人。

到座位前按習慣我先鞠了一躬,然後用準備好的英文道:“我叫子曉,來自某某大學。”

不知為什麽主考官既不答話也不讓我坐,隻是看著我。

當時的一瞬間,我有點後悔用英文自我介紹,因為日文在自我介紹後一定要加一句:“請多關照!”可在英文裏我找不到相同的詞,也許我應該加一句“Nice to meet you”?可那一刻我又覺得對主考官說“認識你很高興”有些唐突。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我開始脫口而出準備的開場白,感謝貴公司給我這次麵試機會,我很珍惜這次機會,我會好好努力之類的話。

主考官終於開口了:“Sit down please!”從他的發音我判斷他是日本人。

等我坐下,主考官又不說話了,然後我就開始問:"Shall I introduce something about my research?"

"Yes, please."

"In English or in Japanese?"

"As you like."

我以為美國公司一定用英文麵試,那幾天讀英文寫英文甚至背英文,滿腦子都是英文,既然隨我便,那肯定用英文了,何況我在新幹線上還準備了半天。自我感覺那天講得很好,比以往任何一次國際學會上的宣講都要清楚流利。

可是講了沒多久,當我用了一個我們專業最為常用也最最重視的一個詞“Thermal drift”(溫度漂移)時,主考官打斷了我的發言:“What is thermal drift?”

我當時一下就愣了:“不可以理解,幹我們這個專業的人不懂溫度漂移是什麽!”我想當然地認為主考官是不懂我的英文,因為日本人讀“thermaldrift”的確很費勁很難懂,於是改用日文回答:“Thermal drift叫溫度漂移,電路光路機械尺寸等等隨環境溫度的變化慢慢移動。”

再往下我開始換日文繼續我的介紹。如果剛進考場時主考官的臉上還帶著友善的話,從那一刻起我覺得他的表情越來越冷淡,等我講完,我覺得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麽,一邊說:“OK!你可以走了!”

麵試就結束了。

等我出來,發現另幾個人還在等我,人事處的人為我們合叫了一輛出租車把我們送到電車站。出租車內我問他們麵試時用的是日文還是英文,都說主要是日文,說那個美國人是用英文提問的。而且他們說,主考官的問題都是東扯西拉,很少涉及專業。

我當時就想,這次麵試肯定砸了,我犯了一個最為致命的錯誤:在主考官問我問題之後,忽然改用日文。這無疑是在向在場的人宣布:“你不懂英文,至少是不懂專業英文,我還是用日文吧!”雖然我當時也的確是這麽想的,也不該表現出來吧!

果然,回來後不到一個星期就收到通知:非常遺憾你落選了。我當時除了懊惱沒拿到那一年的資助挺可惜的,還有些不服氣:那主考官什麽呀!英文發音糟糕不說,連“溫度漂移”都不懂!武大郎開店!罷!這樣的地方不去也罷!

但後來冷靜下來,回頭反省那次失敗的麵試,教訓還是很多的:

1。試圖打破冷場,掩飾慌張,要求介紹研究內容。其實,這些申請材料上都有了,也許人家根本不感興趣。

2。想當然地認為主考官是技術主管。也許主考官根本就是人事主管,或者就是獎學金的提供人比如公司董事什麽的,那他不懂“溫度漂移”也就無可非議。

3。沒有搞清楚考官的背景,性格,喜好之類的,一進考場就盲目出擊。現在我想,不管那主考官到底是技術主管還是人事主管,英文是好是差,是天才還是白癡都無關緊要,工作以後會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不是你選人家,而是人家挑你,如果都象我那天一樣自作自劃一根筋到底,不把客戶得罪光了才怪呢!如果我做考官,遇到這樣的人也一定是這樣,你英文再好,技術再強,我也不敢要。

這次失敗的麵試,不但使(至少在我看來)垂手可得的獎學金飛了,而且也斷了我畢業後去這家公司的路-----第二年找工作時,我的確在學校看到這家公司的招人廣告,但我沒有想到過再去應聘。

當然失敗也是成功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