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生命真諦的印度之旅 - 對生命的敬畏 白薇
四點多醒了後,不覺得太累,就起來了。太好了,起得足夠早,可以參加Sivananda靜 修學研早晨的儀式了。走出我住的IB樓,才發現很多人在黎明中,已經朝著祠堂的方向 走呢。從早晨五點到六點,我們在黑暗中,伴著唱誦的音樂,靜靜地在祠堂裏席地坐了 一個小時。據說清晨太陽出來以前整個世界的寧靜最容易幫我們和真我連接。
靜坐結束後,轉到旁邊的寺裏,接著是一個小時的禮拜儀式。剛進殿堂,發現中間有個 小房子裏好像在做法事,七八個人圍著一個小桌子擠著。其他人都坐在小房子外邊的大 堂的地上,男的在左邊,女的在右邊,有個女的彈著一個像小風琴似的樂器領唱著。我 看見裏麵做法事的人們,正對著外邊的有個日本人模樣的女人,基本上削沒了頭發,表 情非常嚴肅認真。在Rishikesh倒沒見到什麽中國人,不過日本人很多,沒想到都有人 幹脆留在這裏出家了。我在右邊坐下,跟著一起唱誦著,不時地觀察著那個日本出家 人。唱著唱著,我忽然意識到,主持儀式的不是那個日本女僧人,而是個身穿橘紅色長 袍頭上畫著三道粗白條的印度僧人。他不停的朝中間的桌子上倒各種各樣的液體,周圍 的幾個人賣力的一遍一遍地擦著。看來那個沒多少頭發的女人不是僧人,她是來參加儀 式的。我不知道這個儀式到底是為了什麽,一定是一種承諾一種敬拜一種保佑吧。
這個日本女人為什麽沒有多少頭發呢?我唱誦著,看著她嚴肅的神情,忽然一陣感動, 想到了Jackie。 她是我矽穀的一個同事。就在我來到Rishikesh不久,聽說她查出胃 癌,晚期了。那天我剛到不久,還抱怨著街上的牛糞和吵鬧,抱怨著瑜伽課的簡單。我 得知她的病情後,非常慶幸。哪怕現在讓我在牛糞旁練瑜伽我也是幸福的啊,起碼我還 可以活下去練練瑜伽。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是非常幸運的:兩年前上帝隻是給了我一個 警告,而不是一個判決。記得得癌症的人會失去頭發的,因為化療會損傷身體。麵前的 這個女人,就是和Jackie一樣,得了癌症嗎?
我眼中充滿淚水。說實在話,自從聽說Jackie得了癌症後,我還沒有真正感到悲哀。我 向同事表示過悲哀,可那悲哀不是我最真實的感受。是忍著驚訝的眼睛,忍著一點自我 慶幸的笑容,忍著一點憐憫別人時的自傲樣子,裝出來的虛偽悲哀樣。在哪裏看到過一 個人的自白。他父親長病之後去世了,當看著父親的屍體被從家裏移走時,他感到的不 是悲傷,而是解脫的愉快。這個人為此感到很是內疚。心理學家解釋說,其實這種快感 是真實的感受,這並不代表他不愛爸爸,隻是經過病人長時間的折磨家人身心都很累 了,他對父親去世的悲傷會在感到解脫一段時間後慢慢出現的。可憐的我們經過多年教 養,隻知道應該在什麽場合表現出怎樣的表情,已很少能允許自己感受和展示真實的情 感了;但我們又永遠騙不了自己,內心深處自然常常充滿無所適從的自責。
長期壓抑真實感情的我,在聽到Jackie的消息後也很難感到悲哀。可是這時,我感受到 生命的震撼力,它讓我淚流滿麵。這個女人也許和Jackie一樣,正麵對著生命最大的考 驗。這突如其來的考驗,讓她不遠萬裏來到印度,表示她對生命對宇宙的尊敬。多少 次,我們要失去生命,才能學會珍惜它;又有多少次,我們也需要失去愛的那個人,才 能明白她/他在我們生命中的重要地位。人,就是這麽健忘吧!我知道我健忘,就是經 曆了臨死的經曆後,我現在還是要不停的提醒自己,才能拒絕一個又一個來自朋友的一 起創業的邀請,才以至於不很快活回原來終日忙忙碌碌為著事業成功忽視了生命忽視了 愛的我。我們多麽的自大啊,總是這樣輕視生命,它好像氧氣和水,多得用也用不完。
看著這個表情嚴肅的日本女人,我還想到了小時候的一個好朋友。她去年在北京做開顱 手術,我陪著她,她也是把頭剃成了這樣。她手術那天清早蹦蹦跳跳地上了接她去手術 室的平躺推車,讓我無限佩服。後來我問她,她說,還能怎麽樣呢,都走到那一步了, 我當時就沒想能活著回來。我很驚訝,問她,你當時既然都這麽想了,為什麽現在一天 到晚說這個同學怎麽怎麽成功了,自己這麽做又會造成怎樣的輿論?這些都應該和你無 關。其實想想,別人真的那麽在乎我們嗎?最在乎我們的可能是爸爸媽媽,可他們最多 也就平均每天花幾個小時擔心我們;是我們自己要跟自己選擇的生活一天24小時一周7 天一年365天的生活在一起,包括睡覺時間,因為心情不寧靜睡覺都睡不好要做夢的。 管別人怎麽樣了?管別人怎麽看我們?人生苦短,重要的是自己開心。
這時我還想到了我的媽媽。那天看Mitch Albom的《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你在天堂將要遇到的五個人》),他說,父母注定是要傷害自己的孩子 的,因為小孩的心纖弱得就如一團泥,怎麽捏下去都會造成變形後果的。可能一生中給 我們生命撫養我們長大為我們付出許多的父母,注定也是這一生給我們傷害最多的人, 隻是因為他們在我們心靈幼小的時候就出現在生命中,也因為愛無意“捏”了我們;同 時,我們帶給父母的傷害也是他們所經曆的最痛苦的吧。我們可以選擇配偶,可以教育 自己的孩子(雖然大部分時間不成功),卻隻能學著接受自己的父母。我和媽媽的問題 我可能真的解決不了了。不過我告訴自己今後要寬容,不再和她計較了。在生命的驚人 力量前,很多事情變得那麽渺小,那麽可以原諒,可以忘卻。
一個小時後儀式接近尾聲,鈴聲樂器聲大作,時有大象將至的轟鳴聲,做法事的僧人手 舉一個像蠟燭台的銅器,充滿了上百個火種,走出了房子。大堂裏的人們都站了起來排 成兩排,依次作觸摸火種狀,然後跪地膜拜。我也學著觸摸火種,然後我也虔誠的跪地 深深地膜拜。這是我來印度後第一次下跪,我膜拜的不是什麽神像,我膜拜的是這個生 命和宇宙的偉大力量。在它麵前,我是渺小的,我是有所畏懼的。一個朋友曾問我中國 人是否因該有宗教信仰。雖然我們可以無所信仰,就像文化大革命那樣打破了一切信仰 的虛偽麵紗;我們可以對別人無所尊敬無所信任,對世界無所畏懼,就像文化大革命教 我們的那樣。可是,我說,有所信仰,有所尊敬,有所信任,會好些,這樣我們做事會 有底線;起碼,人應該有所畏懼,應該知道比起這整個世界整個自然整個宇宙,我們微 乎其微。
做完法事出來七點了,太陽照著寺前的整個院子。這個點鍾大部分矽穀的年輕人還在熟 睡,可是今天的我已經有了三個小時的精神學習和無限的感動了。生命的三個小時可以 多麽不同的經曆啊。
七點是這裏的早餐時間。雖然在這裏三天了,一直在外邊忙,還沒趕上在這吃飯。今天 可以感受一下了。我來到飯堂,進門是要脫鞋的,不過這的地好像不如寺廟裏的幹淨, 還好我穿了個厚襪子。交了允許我在這吃飯的票據後,一個僧人發給我一小碗黃色的米 飯和一個空杯子,空杯子是用來裝Chai的,一種印度茶,好像奶茶的感覺。僅此而已, 這就是早飯,我現在才明白瑜伽老師告訴我的:這裏的食物非常的基本。 比起我前幾 天在Swiss Cottage的又是雞蛋又是麵包又是酸奶水果的早餐,這的確很簡單啊! 人們 領了餐就一排排坐在地上安靜地用手吃小碗裏的米飯。我也就決定坐下。剛坐下,就被 告知坐錯了排,原來男生的三排麵朝西邊,女生的一排麵朝東邊,絕對男女授受不清, 背對背,連眉目傳情的機會都沒留下。我這個女權主義者,也沒想在這裏據理力爭,趕 緊謝謝並轉到和女人們坐在一起。我這個異類,這幾天瑜伽服髒了,就穿著件紅色的美 國氣味很濃的Tommy Hilfiger的衣服,常常背著一個黑色的電腦包,在靜修學院裏晃 著。僧人們常常是一堆,看見我這樣個女人,總是很友好的說Namasdai。人本性都是喜 歡同類,排斥異類的。我對他們這樣的寬容很是感激,是信仰教會了他們寬容吧。
除了裝米飯的小碗和茶杯,也沒見勺子叉子筷子之類的,我就決定也用手吃了,隻是之 前猶豫了半天想了想自從上次洗手後右手都幹了些什麽,好像還算幹淨。我知道是隻能 用右手的,因為左手在這裏是用來方便完洗屁股的。這我五年前在新疆聽說過。來印度 之前,我很擔心的一件事是廁紙。我一個朋友的老公在P&G(高露潔)做,說前幾年想 進軍印度廁紙市場,派人調查了才知道印度人是不用廁紙的。所有的廁所都有水龍頭和 一個小罐,用來方便後清洗。廁紙是奢適品,主要是外國人買。所以我來之前囑咐自己 好多次包裏一定隨時裝廁紙,這樣不會太尷尬。還好,自從來了以後,我還沒忘記過, 鎮上也有賣的。發現印度的很多地方很髒,但是廁所卻比中國的一些幹淨很多,地板至 少是水泥的,時時被水清洗著。剛開始聽說印度人是這樣的,我還是滿驚訝的。但來了 一段時間後,每次蹲廁所時就反複想這個問題,其實又怎能說我們那個廁紙擦得就比印 度人水洗得幹淨?我們可能都得反省一下自己,也許原始的是我們。
聽完了早課,我去看了幾處地方,最後搬到了Ganga Sadan。我對新的地方非常滿意。 房子很幹淨,床單很幹淨,衛生間也很幹淨,是我來了以後最幹淨的地方。這裏的幹淨 已經達到了我很舒服的地步。我的窗外就是恒河,還有個小花園可以坐在那裏寫作。我 覺得自己終於找回了舒適的生活,在這裏我可以安心地住到我離開Rishikesh。有這恒 河的inspiration(靈感的啟發),我可以暢順地享受寫作了。
終於洗了個澡,我認真洗著,希望洗掉滿身的跳蚤和跳蚤的卵。三天沒洗澡了,水都是 黑的了。我小心的將髒衣服和床單放在一旁,唯恐一個跳蚤從裏邊跳到這幹淨的屋裏其 它的東西上。
[03/24/2005] <北美女人新論壇>: http://www.nawomen.com/ 歡迎光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