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把人生付戲中(十五)
文章來源: 潤濤閻2018-06-01 08:11:23

(27)李彤的導師窮追猛打

李彤找到工作後,她需要把實驗室裏的工作做一交代,她也想盡最大努力跟導師恢複關係。她跟程墨與許哥不同,二人有結婚證,隻要一人有合法簽證,另一人就沒問題。李彤的新工作公司在給她申請H1簽證,這需要大約一個月。在這一個月的空檔期,她不想在簽證方麵節外生枝,這也是她想跟導師搞好關係的原因之一。

答辯完後,她也就不想當即被導師找校方終止她的簽證,這對她其實並沒有什麽威脅,因為新單位已經在給她辦簽證了。然而,她聽從了許哥多年教誨:人生在世,盡量別有仇人。她就跟導師商量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幹點最重要的活。她不敢告訴導師她已經有了工作,導師誤以為她在找工作,需要他的推薦信,這是拿著她一手的機會。

答辯完了,李彤覺得應該請導師一家吃頓飯,可這種尷尬關係就很難開口,說不定被當場拒絕而不給麵子。李彤在實驗室幹活時導師進去了,發現她還在繼續做試驗,便又有了留下她的想法了,就嘿嘿地跟她笑著打招呼。這笑麵虎本性一旦被揭穿,他越笑就越被聽者感到惡心與害怕。李彤此時理解了他,雖然想廢掉自己的博士學位很卑鄙,可畢竟是他擔心自己走了他就拿不到經費了。等於太看重她了,而非瞧不起。她想到這裏,就覺得恢複關係是有可能的。看他笑臉相迎,她就停下手中的活,也笑著跟他打招呼。不就是演戲嗎?咱也跟導師學著點。二人談了試驗的事後,導師發現李彤並不對自己想廢掉她的博士學位而惱怒,便說咱們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合作。李彤說請你們一家吃晚飯如何?導師說不必了,太麻煩,就咱倆去外麵邊吃晚飯邊談就好。李彤說那好,去哪裏你選,我請客。導師說好的,下班時我告訴你我們去哪。

下班時導師來了,二人坐上了導師的車,結果呢?他把她拉到學校外麵的麥當勞去了。李彤不想下車,說:“我請客,我雖然不是富人,可吃頓飯也出得起,不在這裏。去正式餐館吧。”導師說下車,這裏就很好。

李彤要了莎拉和雞塊,外加一杯飲料。導師呢?就要了一杯咖啡。李彤一看就說那我也不吃了,拿回去吃,我們就聊天好了。導師說李彤你吃你的,不影響我們聊天。李彤一想,有什麽可聊的?那幹脆就吃!她想不停地嚼,以減少對話,她清楚導師無外乎還是趁她沒工作就讓她再幹下去。導師開門見山跟她談判。“李彤,你現在還沒找到工作,我有經費資助你,直到你找到工作。”李彤說:“我的房子快到期了,我們合租的兩居室,我不能自己住了,估計房產主已經租出去了。”導師說:“這不是問題啊。你自己租一套公寓,我給你的工資是你原來的獎學金數再加上房租租費,就等於你比過去白住房。你想想,就一年,一年後你又發表了好論文,找工作就容易多了。你現在反正也沒工作,就跟我再幹一年對我們倆都是最好選擇。”

李彤想說:“一年後你照樣會找理由不讓我走。在我答辯前找工作時我問你我找工作你是否可以當推薦人,你滿口答應,結果呢?你想廢掉我。明年你就改了?鬼才相信。”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說這些是冒傻氣,便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李彤不說話,就閉上嘴不停地嚼。導師等著她的回話,可她覺得無話可說。導師開始琢磨李彤可能已經找到工作了,否則她不可能對前途一點都不關心。就跟男朋友結婚然後在家當家庭主婦?可她不是那種人啊。便突然問:“如果不辦理工作手續,你的簽證就會很快終止,因為你畢業了學生簽證如果不改,你沒簽證了。那你怎麽辦?”

李彤不說話,可也不想提跟男朋友結婚的事。那簽證就是一個疑問。害怕他報複自己,便說:“我在想回國。”那意思就是說寧肯離開美國也不給你幹活了。導師就說:“你回北京能掙多少人民幣?你在我這繼續幹下去,就一年也行,我們可以簽字,我保證到時讓你走,幫忙找到你喜歡的工作。這比你回國不強多了?”李彤搖頭。導師感到她對博士學位差點被廢太傷心了,便當即問:“你既然想回國了,那你為何這兩天還來實驗室呢?”李彤說:“你是我的恩師,都是華人,我們有師徒如父子的古訓。我不能走前不把我該交手的事扔下不管。不論你如何待我,我都得努力做一個不讓人在背後戳我脊梁骨的人。”

導師一聽這話,想發怒,可突然一想,李彤手裏有很多材料呢。就隻好又給笑臉說李彤你回去後好好想想,我們來個雙贏。李彤說好吧,我吃完了,您可以回家吃飯了。

李彤把實驗室的事經過幾天的忙碌交代完了。主要是跟一位新招來的博士研究生美國白人男孩交代這些試驗下一步怎麽做下去。她就把鑰匙交給導師,說明天就不上班了。導師憑自己的判斷此時確定李彤找到工作了,便問她去哪裏。她說跟男友去旅遊散心。

這個美國白人男孩博士生之所以選了華人教授當導師,與他女朋友有關。他女朋友是韓國女孩,想讓他了解亞洲人。她誤以為這華人教授如此文質彬彬,可她不知道他是個笑麵虎(看上去笑臉可敬有教養,實際上是一隻吃人的老虎)。李彤答辯那天她也去了,雖然不是同一個領域,聽不懂,但畢竟是未婚夫實驗室的。好玩的是:這個韓國女孩當即發現了這華人教授是個笑麵虎,她後悔建議男朋友跟他讀博。可回家後她告訴未婚夫得換老板,他問為何,這使得她愣住了。給她解釋他都不信他老板想毀掉李彤的博士學位。多說無益,她就帶他一起去找李彤,讓李彤跟他講。此男孩對陰謀論極其反感,不相信教授裏還有壞人。李彤隻好指點他兩點:“第一,幫我忙的兩位教授必須被你選為論文指導委員會成員。第二,畢業後找工作不能讓導師當推薦人。”韓國女孩把這兩條寫了下來,到家後還給他反複講這兩條,未婚夫點了頭,沒說什麽。韓國女孩清楚他心裏並不認同,隻是有教養的他不會跟人吵架而已。

五年後這位美國白人男孩的確拿到了博士學位,但他搞明白了導師比李彤和此時的韓國老婆當初告訴他的還要糟糕。他毅然決然徹底放棄工科領域,而重新去讀了法學院。他感歎:“我非常榮幸有這麽一位糟糕教授成為我的身邊人,讓我徹底從白癡世界走了出來,知道了人有多壞,以後我可以當律師了,一輩子就幹一件事:從法律上專門對付壞人。”事實上後來他當的是專利律師,因為他妻子不讓他當專門對付壞人的律師。當律師專對付壞人?那是不可能的事。也為了不讓他浪費五年的博士學業時光,就建議他當上了專利律師。

李彤走後,導師就打聽到了一位大陸來的認識李彤的學生,向他打聽李彤去了哪裏。此人不了解內情,就幫他幹了一件“好事”:幫他找到了李彤男友金波的公司電話。李彤的導師如獲至寶,當即就跟金波電話聯係上了。隻是金波告訴他倆人吹了,他也不知道李彤去了哪裏,隻是知道她在加州,最大可能是洛杉磯一帶。並說:“如果你找到了她在哪裏,也告訴我一聲。”

可加州公司太多了,在那互聯網不發達的年代,這台灣教授找不到李彤在哪裏,他也就放棄了。可半年後一次去開學術會議,在會議資料裏他查出來了李彤的名字,李彤還有一個Poster。他偷偷摸摸去看了,以確認此李彤就是彼李彤。然後他就跟李彤公司打電話找李彤的經理。他跟李彤的經理說李彤的壞話,說據他所知,李彤可能是共產黨。好在此人記得李彤的推薦信裏有係主任的一封專門提及李彤的導師大腦出了問題這碼事,他又把那封推薦信從資料袋裏拿出來反複讀了幾遍,還是不放心,就給係主任打了電話。係主任告訴他李彤是一位非常信得過的人,而她導師千方百計想留下她繼續給他幹活,他的話不可信。經理相信了係主任。係主任不放心,又給李彤聯係,讓她以後小心。李彤才知道導師還耿耿於懷,還在設法毀她呢。這事令李彤想起係主任告訴她的那句話“你不能在工作申請信上寫導師瘋了這句話,恐怕後果嚴重。由我來寫好了。”後怕得幾乎出了一身冷汗。還是係主任厲害,不服不行。到是後來這事就沒再發生。係主任給全體教授開了個會,抓間諜的事這風氣太壞了,如果你有證據就舉報,如果沒有誰要再這麽搞就滾。從此李彤與導師徹底斷絕關係,也從不打聽他的處境。

(28)許哥的洋插隊

要不要去機場給李彤送行?程墨跟許哥商量。給她到機場送行,就等於認同了李彤昨天提出的條件:程墨與許哥恢複正常的夫妻關係,從此把李彤忘掉。李彤以後找自己的對象,也不再打聽程墨與許哥。程墨說到這裏,就說不去機場了。許哥考慮再三,認為這樣做等於自己耽誤著程墨李彤她們倆。便跟程墨說:“我們還是給李彤放生吧。到了新地方會有合適的至少比我好的男人追她。讓她忘記我是我對得起她的唯一能做的事了。我們還是去機場。等於給李彤一條生路,我沒資格拉著她至少兩年弄不好很多年。”

程墨猶豫著。該如何是好?她又找李彤去了,跟她說:“明天到底該不該到機場給你送行,我很猶豫。”李彤斬釘截鐵:“程姐,我們就這麽定下來吧!否則我們都不知道會不會最後演成大悲劇呢。我清楚你跟許哥能有一個幸福的未來我才做出這個決定的,我自己也會找到屬於我的幸福。這樣,兩個幸福的結局讓我們也沒白吃這份苦。許哥會好好待你的。我放心,你也讓我放心才對。我們明天就在機場告別,但說好了,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們的軟弱一麵,一定高高興興地告別。”

程墨什麽也沒說。可她一夜睡不著,總覺得李彤不會真的能忘記她的許哥。反複思考,自己對許哥有感情有愛是真,可達不到李彤對許哥的愛那麽深。現在又沒有其它選擇。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辦法:“將來一定打聽李彤是否真的談起戀愛了真的把過去的都放下了。如果是真的,那我跟許哥恢複夫妻生活心裏就踏實了。”

機場的送行按照李彤的要求,在機場告別時三人都高高興興。把托運行李辦完後在進入安檢之前,李彤回頭給程墨一個擁抱,然後再給許哥一個擁抱。然後她就沒回頭走向裏邊。她此時到底有沒有淚水流下來,即使李彤曾經回過頭,程墨與許哥都看不到了,因為他們倆的雙眼被淚水模糊了。

從此,李彤杳無音信。

回到公寓宿舍,程墨把自己昨晚的想法跟許哥說了。就等於是說二人還是遵守前天程墨的方案:兩年後她把許哥原璧歸趙歸還給李彤。二人住在一起,兩個臥室,各睡各的房間。到了新的工作地方後,出於不被聯調局懷疑,還住在一起,繼續租兩居室的公寓。許哥說行,什麽都聽你的。

在等公司給辦理H1簽證期間,程墨還是去實驗室做交接手續和繼續幹點研究試驗。許哥不能去實驗室了,他又不想在家閑著,他本來就是一閑不住的勤奮之人,他就想到了去中餐館找點活幹。程墨步行上班,他就開車去轉悠,到一些中餐館去問。當天就找到了一家在招苦力,在廚房切菜切肉。他說他想試試。這樣,他就在廚房裏切菜切肉,兩天下來,胳膊和手腕都酸痛得拿不起刀了。餐館老板笑他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呆子。可他並沒就此投降,而是硬著頭皮堅持了下來。

一個月後許哥的刀工就是一流水平的了,餐館老板對他再也不吆三喝四了,而是非常滿意。此時程墨的公司把他們的H簽證辦下來了。公司給了程墨搬家費,怎麽搬,就隨你便了。二人決定開車過去,那些家具也都是買的二手貨,就不帶走了。辦了一個yard sale,差不多把大眾化的東西都賣掉了。二人換著開,一路朝東南而去,一天加半夜就到了。先在旅館住了下來。這旅館有兩個大床,就各住各的。第二天就找了經紀,租了房子。

程墨原以為許哥會留下來,在新城市找個中餐館幹體力活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可許哥說:“買了家具等一切安頓下來後我去遙遠的地方,最好是警察把精力放在抓西班牙裔偷渡犯的地方,這樣的地方警察不會對東方人感興趣。”程墨問他去哪裏,他打開地圖指給她說:“邁阿密是一個選擇,休斯頓也是個選擇。到底去哪,到時候再說。”

程墨買了一部新車,舊車就讓許哥開走。幾天後一切安排就緒,許哥準備走了。分別前的擁抱,是二人分開睡後四年來第一次肢體接觸。二人感概萬分,竟然依依不舍,誰都不做第一個鬆手者。可此時二人眼前晃動著的都是李彤的那雙迷人的眼睛在看著他們,二人同時想到該放手了,也就各自鬆手,然後握手互道珍重。此時雙方都感覺到內心裏還有著對方的一席之地。此時二人都在回憶著當年在北京談戀愛到結婚後的時光:有溫馨的場麵、有冷戰的鏡頭。

話分兩頭。

許哥開著車一路朝南,邊回憶往事邊思索下一步怎麽走。路上吃喝拉撒都很方便,唯一的是不能洗澡。他不能住旅館,以防被聯調局盯上他的去處。晚上開車累了就在高速路邊休息中心停下來,跟那些大卡車司機一樣睡在車裏。他往車後排座上一躺,彎著腿便可進入夢鄉。早上那裏有廁所洗手間。洗把臉到下一個路邊快餐店去吃早餐。這樣,他很快就到達了休斯頓。在休斯頓轉悠了兩天,他覺得這裏不理想,便繼續往西南走。到了一個海濱小城,他就開始找生意火爆點的大一點的中餐館。手中有不少現金,他不著急。這裏沒有就繼續開下去接著找。中餐館的生意如何,就在午飯或晚飯時看外麵停車場的車就清楚了,不需要進去查看。看著差不多行的,就進去吃飯,順便調查一下。晚上就把車開到城外高速路上找休息中心,繼續在車裏過夜。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尋找,許哥終於找到了一家生意好地段好的中餐館。

他吃完了午飯就去問中餐館老板,是否缺切菜的。老板看了看他,感覺是個正常人,就問他幹沒幹過這活,這可是體力活。許哥點頭。然後把他拉到儲藏室,詢問他的個人情況。他隻說:“我身份沒了,就算打黑工。你需要提供住宿,工資等看我的工作你憑良心給就是了。”老板說:“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晚上住在餐館,這裏的廁所沒浴室,早上你可以到我家的地下室浴室洗澡。另一個選擇就是住在我家地下室,跟這兩個大廚住在一起,地下室很大,有一個睡房,一個大的乒乓球室。乒乓球室已經把乒乓球桌子折疊起來了,那裏的空間可以放好幾個床。你可以在那裏住。上下班就可以跟他倆一起來。他們有一輛車,我那地下室有兩個車庫,你的車可以放進去。我的車常年就放在房前邊。地下室與一樓的門是鎖著的,等於是與上麵隔開的。你如果想自己睡在這裏,我就給你買個折疊床。”許哥說:“那就跟他倆一起住你家地下室吧,我工作從什麽時候開始?”老板說你吃過飯了,那洗洗手就開始了。

許哥的刀工那是沒的說,一個月的鍛煉練就的功夫派上了用場。老板當天就高興地喜歡上了他。因為他不耍滑,特勤奮還很有眼力,主動找活幹。這就把老板給解放出來了,以前老板也在廚房裏忙乎。與過去的一個月一樣,許哥留意著大廚們炒菜的技巧。這本來就不是什麽難事,何況高智商勤奮的許哥了。過了兩個多月,許哥已經習慣了餐館的體力生活。離感恩節近了,他就跟老板提出他需要休假幾天,回去看望親戚。老板當然隻能答應了下來。許哥請了一周的假,開車在路上來回要三天三夜。還有三天半可以跟程墨聊天了解情況或者需要幫她忙幹點家裏的活。

到家時半夜已過,許哥連續開了二十個小時到家了。程墨睡得正酣,門鈴想了,程墨當即知道是許哥回來了,因為“按門鈴連續四次”是他們定下的暗號。程墨穿著睡衣趕緊出去開門。見到疲憊不堪的許哥,她有點心疼,可又不能太過於熱情,就立刻給他從冰箱裏拿吃的。許哥說就是累,一路上吃了不少東西。老板娘給他車裏放了好多水果,吃的喝的。他基本上沒動,都是在路上快餐店吃的美國飯。

許哥第一件事需要知道的是程墨的工作怎麽樣。程墨說非常滿意,老板也對她滿意。然後就提到了李彤到底怎麽樣了。程墨說沒敢打聽,剛兩個多月。憑李彤的工作熱情和能力,工作方麵不應該有問題。個人的事,兩個月時間太短了。也就沒敢花功夫打聽。以後再說了。程墨讓許哥洗澡然後好好休息。

這樣分居的日子,李彤、程墨、許哥三人在三個地方,各自在各自的崗位上算是幹得熱火朝天也不為過。聖誕節許哥又提出請假一周,老板唉聲歎氣,上次許哥不在,把老板累得苦不堪言。但他沒辦法阻止許哥去度假,畢竟他也太累了。許哥常常要幹大廚掌勺的活,因為大廚們也有休假或病了的時候。他的手藝越來越熟練,水平比那兩個大廚不在話下。從此,老板就給他發大廚的工錢。

到了許哥來到此餐館一年零兩個月的時候,餐館老板病了,直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去了醫院,醫生診斷他得的是胰腺癌,根據醫生的判斷,離死亡還有一個月左右。老板娘光顧哭是不行的,丈夫知道後也淚水漣漣,但畢竟得交代後事。老板讓老婆把許哥喊去醫院,他親自跟許哥一個人談這餐館的後事安排。他認為這餐館如果還想辦下去,唯一有能力接手的就是許哥。他想知道許哥的打算。老板有一個女兒在讀初中,家裏的錢夠娘倆花一輩子的了。如果許哥想接手,他決定把這餐館賤賣給他。

許哥跟他講:“我有老婆,還是博士呢。其實我也是博士候選人,要等半年後說不定就能拿到博士學位。但以後到底幹什麽,我還沒決定。這餐館完全可以由老板娘當家,再招一位廚師就好。”老板吃驚地把眼睛睜大,跟他說:“原來哥們你還是博士呢!還有個博士老婆!天哪,我把你當成偷渡犯對待了。實在對不起啊。那就對許哥你更放心了,你不會欺負我老婆孩子,這餐館就半賣半送給你了。我不忍心讓我老婆也跟我一樣活活操勞而死,不能讓她接手餐館。辦完手續後你就和原來一樣把外麵的活繼續由我老婆打理,你就別親自掌勺了。隻操心就可以了。你看怎麽樣?”

許哥清楚,這餐館的收入遠比當教授強多了,而且自己當老板,實在是最好的選擇。可現在自己不能公開出麵買,需要等半年。他就跟老板說:“我需要跟老板娘咱們三人一起商量這事。名義上還是不轉手,收入的大頭還是歸老板娘。半年後,如果老板娘還想賣給我,我也會按照市價給她錢,你看怎樣?”

老板非常非常感激許哥對老板娘和孩子的照顧,畢竟對許哥的人品放心,是他最高興的事。然而,他清楚,漂亮的老婆才三十五歲,不可能守寡一輩子。如果有許哥這樣的人可嫁,那他就對女兒放心了。可人家許哥有老婆還是博士,那看管女兒的事交給他也放心。他就把對女兒不放心的事跟許哥講了。許哥說這社會絕不會有事的。這不需要擔心。然而,老板不這麽想。他說:“不論以後我老婆嫁給誰,你都需要監督一下,這是我想把餐館賣給你的原因。越是有這個餐館,想著我老婆的人越多。沒這餐館了,想跟她結婚的就不是看上了這生意,也就不會有災難等著她和我女兒。”許哥點頭認同了老板的想法。這樣,老板就決定把餐館低價賣給許哥,對外不講多少錢賣的。老板娘對丈夫得癌症非常痛苦,認為是累的,也就認同把它賣給許哥,她以後就可以不操心了。反正錢太多了也沒啥用,買不來健康。

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價格和半年後辦理交接手續的事。老板寫下了遺囑,老板娘找到律師給公證了下來。

又過了幾個月,也就是離打官司的時刻還有一個月,許哥開著拍照早過期了的車回去見程墨,開始準備打官司的事。他詢問了程墨是否身邊有合適的男同事,或者說是否遇到了追求她的男人。程墨臉色通紅,然後笑著說:“你是否知道李彤的情況了?”許哥說他在中餐館天天忙得半死不活的樣子,怎麽可能知道外麵的事。

“你要是膽敢在不知道李彤是否有了男朋友之前就背叛她而在外麵找了女朋友,我就殺了你然後我自殺。不信你就試試看!”程墨一本正經地警告許哥。

許哥從此再也不跟程墨提男女的話題了,隻能等李彤的消息然後再談這事。

官司按照律師的判斷,很容易就打贏了,因為校方的律師似乎不想幫校方辯護一樣,也許辯護也沒用,畢竟校方早就做好了賠償許哥的準備了。這事校領導們內部也是爭論不休,有人提出先跟許哥聯係,主動賠償他;有的認為許哥不會打官司了,說不定這博士學位他不要了。他老婆是否跟他離婚而他早就回中國了,也無從得知。校方沒人關心這事。就是許哥的係主任問及校方,校方才開會研究了一下而導致兩種意見。最後校長選擇不主動賠償。明擺著主動賠償對校長不利,說不定會被校董事會認為多此一舉。反正校董事會兩年前就答應到時如果許哥告狀就賠償他損失。

這樣,許哥得到了“平反昭雪”,學校撤銷對他的開除處分,讓他準備答辯。根據法院的判決,賠償除了給許哥的律師律師費外,許哥得到了兩年在公司工作的最高工資和30萬美元的精神損失費。加在一起,他得了稅前50多萬美元的賠償。然後就是他的答辯,從係主任到下麵的教授們都同情許哥的遭遇。他準備了一個星期把原來的論文複習一下,答辯就順利通過了。

這裏還發生了一個插曲:

大學學生們辦了一個校報,編輯、撰稿人都是在校學生,報紙是校方出資,每兩周一期,各大樓裏進門的地方都有,免費拿。美國的媒體基本上都是報道負麵新聞的,就算是免費的校報,你要是常常發吹捧校領導的正能量新聞,白送也沒人看。可負麵新聞不好找,突然間聽說一博士被同學加朋友誣陷為間諜在答辯前遭受校方開除學籍兩年,現在官司打贏了,學校賠款。這位中國學生答辯過關了,拿到了博士學位。這校報是晚上印刷完畢靠誌願者送到各教學樓進門後的鐵籃子裏,第二天學生們下課後離開大樓前拿一張看看。裏邊有不少廣告,比如賣二手車二手家具二手教科書的,還有找男女朋友的。

話說當天晚上送報紙的剛完活,一位老中留學生晚上回家前拿了一份剛放上去的校報,第一頁黑體字標有重大新聞,就是介紹“中國學生栽贓中國學生是間諜”官司校方輸了的那點事。該老中是愛國青年,他一目十行發現裏邊倆人都是中國大陸人的拚寫方式,這新聞對中國人的形象有損失,他當即把所有的報紙都抱起,放到車裏後感覺不過癮,在車裏找到一個大袋子,他就到各大樓裏去裝校報。一袋子一袋子地倒入車後備箱,全校二十多個大的教學樓裏的兩千份報紙,他裝走了絕大部分。當他在一大樓裏正在裝入袋子時被一白人女學生看到了,四目相對,立刻都清楚了。他當即逃跑了。然後開車走了。女孩當即找電話報警。校警幾分鍾就到了,可找不到偷報紙的去了哪裏的線索,因為他的車就停在路邊,女孩沒到外麵看車往哪裏走了。但她看清楚了那盜報紙的盜賊是中國學生模樣。

學校裏有幾百東方人學生,大約一半是中國人。警察就讓這女學生在校園裏轉悠把那個校報盜賊找出來。她看了一陣子就說:“中國人長得都一個樣,我無法辨認。”警察聽到後笑了,因為這警察有過類似經曆。一個中國女留學生剛到學校,就在住處門口被一位黑人從手中奪走了一個沃克曼。她聽從朋友建議報警了。警察就把她公寓附近的被抓捕過放出來的盜竊搶劫犯照片都拿出來讓她辨識,三個男人都是黑人兄弟。她看了一會兒,告訴警察:“黑人長得都一個樣,無法辨識。”這警察就把這三人的照片拿給其他警察看,說中國女孩無法辨識這三人,她說這仨長得一個樣。令大家捧腹大笑,因為這裏邊有一位公認的美男子,一位醜八怪。就好比有人說範冰冰與鳳姐長得一個樣,無法辨別。臉盲到這等程度,令人不笑都不行。該警察得出結論:人,不論種族,都是識別外族人的臉盲。

這偷校報的故事傳到了校長耳裏,校長當即告訴校警:別折騰這事了。現在這點事還沒上大報電視什麽的,千萬別折騰了。報紙丟了就丟了。這消息就隻在校園一段時間裏成為笑談。有中國人猜測偷校報的可能是共產黨員,也可能是金波或許哥的朋友。到底是誰幹的,無從得知。

程墨跟許哥說:“你答辯通過了,接下來麵對的便是該不該、如何讓李彤知道這事。如果李彤還沒有男朋友,那當然要盡快告訴她這好消息,咱倆當即辦理離婚手續;如果李彤已經有了男朋友,打攪她時的說法就不一樣。搞清楚這事還不能直接打電話問李彤。要不現在咱倆一起去加州,三人在一起麵談,什麽都迎刃而解了。”

可許哥的中餐館由於老板去世後都是他在管理,他現在實在不能不回去了。二人便決定由程墨一人先去加州查看。

程墨就飛去了聖地亞哥。她清楚李彤的公司名字,便住在公司不遠處的旅館裏。第一步是先搞清楚李彤的住處和身邊的情況。這公司裏沒有自己的同學同事,幾天下來也沒收獲。程墨最後不得不選擇當麵見李彤,問問她到底是否還是單身。

李彤一直在思考愛情這件事。她剛到加州那陣子她沒說上話的人,性格外向的她就受不了,便跟她大學時的一位老師聯係上了。這老師姓楊。李彤就給老楊打過不少電話以解心頭之悶。老楊也不想知道他們的爛事,隻是她問及有關理論問題,作為老師,他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李彤有寫日記的習慣,是從初中開始的。根據當時李彤的日記,有這麽一段:“楊老師,你真的相信愛情是指隻能愛一個人嗎?”

“我沒經驗,既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怎麽,你出什麽事了?為何長途電話探討起哲學命題來了?”

“楊老師,愛情是隻愛一個人的說法,是文人們為一夫一妻製編造的謊言。”

“李彤,你有這體會?”

“當然。在我跟許哥最親密的時刻,我的前男友金波照樣在我的心中占據著專門屬於他的空間。這個愛所占的空間很小很小,但一旦有機會照樣可以死灰複燃或者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有可能。我問你,現在你的心中還保留著金波的那曾經的愛?”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心中的確還保留著金波的愛,哪怕隻有那麽一丁點。如果有一位愛情老師說愛與恨可以互相抵消,那就等於一數學老師在課堂上給學生說見了正的符號和負的符號就把負的符號全部消掉,那他就不是數學老師,而是體育老師。正負符號不是隨便可以消除的。同理,愛與恨也不是可以隨便互相抵消的。我是絕對不信許哥心中一丁點兒都沒有了對程墨的愛。我更相信的是:即使在許哥最愛我的時候,他內心照樣保留著一點點愛的空間屬於程墨。這空間的相互關係有此消彼長的變化,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到對一人是百分之百而對曾經愛過的另一人是百分之零地步。那些離婚時恨對方恨得咬牙切齒的夫妻,照樣有後來複婚的。且不談複婚後會不會又後悔,單說離婚後又複婚這本身就表明對對方的恨不論多麽深切,都無法把心中對對方曾經的愛徹底消除。”

“李彤,一轉眼你成了愛情理論家了,令我刮目相看了。我認同你的理論,而且感到很新穎。那你認為現在許哥和程墨如果恢複夫妻關係,他們也會幸福?”

“當然!這是我想成全他們倆的理由。我早就感覺到程墨對許哥還有著很深的愛。這才是她當初沒下車辦理離婚的真正原因。隻是她不能從我手中去奪,因為她清楚我是多麽愛著許哥。”

“古人倒是有這麽一說:‘剪不斷理還亂’就是愛不能靠恨這把刀而剪斷。那你現在還依然如此深愛著許哥,對吧?”

“我想如果按百分之來測量一下,當時我心中對許哥的愛所占據的空間是99%,現在絕對沒有那麽高了。”

“你等等。你在最愛他的時刻有99%,那是否說當時還有1%由金波占據著?”

“是的。就是今天,想起他來就恨得牙癢癢,可照樣在我心中留有那麽一點點空間是屬於他的。”

“那你和金波還能死灰複燃嗎?”

“不可能了。我的看法是:人生的路走過去就走過去了,千萬別走回頭路。這是我的觀點,但不要求別人也這麽做。這也是從我離開許哥時決定把許哥還給程墨那一刻就決定了我不走回頭路了。不論以後的路多麽艱難,也義無反顧地往前走。”

“可問題是如果程墨還在把許哥留著將來還給你呢?你就不接受了?”

“是的。我隻能祝福他倆。我怎麽能讓他倆住在一起兩年當假夫妻,然後程墨走開?時間和空間,都對愛產生消磨效應,同時也對恨產生消磨效應。其結果便是:程墨與許哥的愛由於住在一起而逐步恢複,即使到不了當年談戀愛時的程度,也比跟我離開前在心中所占的百分比高得多。而我與許哥的愛,也會由於時間的推移和空間的遙不可及而變得更理性或者說更實際,用百分之衡量就是數字越來越小。”

“你這理論可能有問題,還需要驗證才能知道其對錯。”

好在老楊的雜事太多,也對他們四人的關係不怎麽研究了。時間真快,一轉眼兒就是十年。

(29)十年啊,十年!

作為聊友,十年後老楊跟我談起了李彤、許哥、程墨之間的愛恨情愁。

當程墨到了聖地亞哥去見李彤時,李彤當即把一直追她的來自北京的帥哥喊到身邊,介紹給程墨說這是她的男朋友。在介紹給程墨之前,李彤對他一直是猶猶豫豫,接受也難,放棄也難。大家都認同他們倆是帥哥美女天生一對。然而,他倆從沒同居過。李彤心裏還是過不了許哥那一關,雖然她在理論上跟老楊掰扯了不少。她也就一直在掙紮著。李彤需要跟程墨談論非常私人的法律話題,也就告訴這位帥哥讓他離開,一天內別打攪她跟老同學的會麵。

當程墨給李彤介紹完了贏了官司的好消息後,李彤和程墨二人並沒像過去那樣激動得痛哭,也沒擁抱表示祝賀,因為二人剛見麵時相擁而泣把這好消息提前消化掉了,看程墨的表情李彤就知道程墨到這裏找她就是通報好消息。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李彤說:“真為許哥贏了而高興,他得到了他兩年前就應該得到的博士學位。兩年,這兩年你們倆是怎麽度過的?一定擔心官司贏不了吧?”

程墨開始流淚。她不知道是否該告訴李彤其實許哥與她一直分居兩地,現在經營著一家中餐館。許哥告訴程墨別讓李彤知道這事兒,別讓李彤為他難過。程墨不能背叛來時對許哥的承諾,也就不再提許哥的話題了。

李彤又不好意思跟程墨過多打聽許哥的事兒,可心裏又想多知道些詳細的內容。尤其是二人的生活是怎樣的。幸福嗎?可她不能問。程墨看到李彤有了帥哥男朋友,也不好意思跟她談更多許哥的話題。就這樣,李彤帶程墨用了一天時間瀏覽了聖地亞哥城市。互相嗬護著對方的傷疤,不敢揭。到程墨臨走時李彤也不清楚他們二人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程墨也不知道李彤跟新男友的愛何時會結成正果。她倒是問了李彤何時結婚,李彤說她不著急。就搪塞過去了。

許哥可以跟程墨打電話了。程墨回去後就把所見所聞電話裏告訴了許哥,沒有添加內容,也沒有隱藏什麽。許哥聽後久久不語。幾個小時後他打回電話問程墨:“你肯定李彤的男朋友不是演戲給你看?”程墨說她的確懷疑過,可一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李彤怎麽可能突然間就找到了一個帥哥幫她演戲?李彤又不知道程墨會去找她。在本公司裏的同事,能招來演戲?這危險太大了,程墨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許哥又陷入了沉思。

許哥不能打電話給有了新男友的李彤,可程墨可以打。許哥忙於買餐館的交接手續,然後他就百分之百用心經營起了他的餐館。一旦在晚上閑下來,他就給程墨打電話聊天。他倆發現,李彤與他們的心理距離越來越遠了。李彤很少跟程墨談論新男友,從不誇他也不抱怨。許哥認為李彤這麽做是為了讓二人忘記李彤在二人心中的位置。這樣,時間一久,程墨與李彤的電話聯係也就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在往前走。

許哥當上了自己餐館的主人後,根本不敢離開去找程墨了。節假日程墨就飛過去。這也是許哥的意思。餐館的老板去世後,老板娘單身,她對許哥的崇拜與尊敬令任何人都以為她在追許哥。而許哥盡最大努力躲。把餐館買下來後,他就跟老板娘談是否她徹底退休,餐館的收益許哥會給她分紅。當然,老板娘沒理由收人家的錢,自己的錢這輩子夠花了,也就清楚許哥不會跟老婆離婚而娶她。許哥知道,隻要老婆來一趟,就表明他不是單身。否則說什麽都讓人覺得他是在搪塞。

程墨與許哥在旅館裏梅開二度。從此二人開始討論以後這餐館的前途。程墨原以為二人的婚姻恢複後許哥會回到自己身邊,找專業工作而放棄餐館。哪想到許哥斬釘截鐵地說他不會放棄這餐館,否則對不起把餐館賤賣給他的英年早逝的恩人。至於博士開餐館,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好了。

程墨對自己的工作非常滿意,已經升為項目經理了,算是個小組長。她也不想放棄這份工作而轉到許哥的餐館當老板娘。倒是二人同意生個孩子。這樣,程墨一有時間就飛往許哥那裏,許哥幹脆在餐館附近買下了一套房子,那裏的房子便宜得很。

程墨懷孕後就打電話告訴李彤這消息。可電話打不通。程墨感覺到不妙,最大的可能是李彤換了工作,就不想給程墨新的電話號碼。程墨能猜到:顯然李彤確定程墨與許哥的夫妻關係已正常化,她汲取讀博時四人住在一起的教訓,便決定自己與程墨許哥二人徹底切割,讓自己在許哥心中占據的空間越小,他把愛的空間讓給程姐就越多。這對自己徹底走出來也有幫助。

程墨也認同了李彤的做法,至少在目前還不知道李彤是否已經走了出來而跟那美男子結婚了的時刻自己不應該再去打攪她的感情世界,也就不再追蹤李彤的去處與新電話號碼了。

考慮到夫妻兩地分居離得太遠,許哥與程墨商量既然懷孕了,那要麽把餐館放棄到程墨工作的城市再從頭來,買不到合適的餐館就找地方建一個;要麽程墨在許哥的餐館近一點的城市找工作。程墨反複比較,覺得最好是自己先試試看,找找新工作。找不到,許哥就搬過去。程墨在離許哥所在的附近城市找了半年之久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許哥便決定把餐館賣給自己的助手大廚,自己搬到程墨那裏去。

新的餐館找合適的地方非常不容易,最後是在兩個小時車程的另一城市買到了一個墨西哥人的餐館,價錢合適,許哥就著手重新組裝房子。這新餐館開業後生意越來越火爆,他的餐館裝修檔次高,尤其是廁所大而整潔,給顧客的感覺就是衛生條件好。食客基本上以老美為主,價錢也比其它中餐館高些。最後他又把旁邊在出售的一雜貨店房間買了下來,把牆打開一半,餐館規模就擴大了很多。許哥早就算得上是財源滾滾了。

程墨花了點精力找到了李彤的新工作公司,公司很快就把電話轉到了李彤的辦公室。“李彤嗎?”

“程姐!”

“李彤你太厲害了!我說出三個字你就聽出來了是我。”

“也不算厲害。我搞錯了四次了。就對了這一次。”

程墨一聽原來李彤一直在等著自己的電話,也不知道她多少次拿起電話想給我打最終放下了,就跟自己一樣總是在撥號期間停了下來。

“程姐,你還好嗎?”

李彤聽到的是程姐的低吟聲,似乎她在哭泣。“程姐,出了什麽事?我馬上飛過去看你,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

對方沒有聲音,直到電話出了忙音。這可嚇壞了李彤。她當即布置手下人辦理她的機票,她需要以最快速度去見程姐。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則穩重的程姐不會是這樣的。

李彤趕到了程墨的公司,程墨不在。一打聽得知程墨的丈夫癌症去世了,李彤差點也跟電話裏的程墨一樣支持不住。可她清楚必須盡快到程姐家,便問公司裏的人程墨家的地址,她乘出租趕緊過去。那人當即說他開車把李彤送過去。在路上,李彤問程墨的丈夫要在哪一天舉行葬禮,他說這事已經過去一周了。隻是程經理受的打擊太大,變成了另一個人。李彤一聽連見最後一麵許哥為他送行都不可能了,腦子開始迷迷糊糊起來。

這一段李彤的日記裏記載的內容我可以還原出李彤與程墨兩人抱頭痛哭後的部分對話。

“李彤,跟我到地下室,許哥給你的東西你得弄走。”

“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錢。現金。”

“兩大箱子現金?”

“許哥就是為這活活累死的。他臨走前跟我交代咱倆一人一份。可我恨死了這些錢,我看到這箱子就恨得牙根痛。你把這兩箱子都弄走,我眼不見心不煩。”

“程姐,我不需要錢。經過你們倆的栽培鼓勵,我把一切都放在了事業上,我已經是大公司的總監。今年底升為資深總監。我還要錢幹什麽?留給兒子吧。”

“李彤,你知道這是許哥的遺囑,我不能越殂代皰了,因為沒法跟他商量了。”

“程姐,我們去墓地,我要抱怨他一次!我從沒抱怨過他,這次我要抱怨一次!他不應該用身體的代價換回我們倆的痛不欲生。”

“李彤,我不讓你去。你現在還單身,他要是知道了那他就會再死去一回。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受不了。”

接下來的應該是李彤的哭聲。我那時清楚她們倆的心如刀割。一年過後,李彤告訴程墨她的兒子預產期還有兩周。程墨當即買機票,提前去等李彤兒子的降臨,她有機會好好照顧一下李彤。

李彤的丈夫在跟李彤結婚前追了她半年多,她一直沒答應。這有另一因素:這洋帥弟比李彤小六歲,李彤覺得他是一時心血來潮。許哥走後,李彤內心裏似乎把很多往事清理幹淨了一般,心中的愛情空間清空了,洋帥弟就得逞了。在答應他之前,李彤跟他一起去了他老家見了他父母。他媽媽早就聽兒子講他在追一個女神。見麵一看,這成熟的舉止、漂亮的感官、高雅的氣質令她喜歡得難以言表,當即拉著李彤的手說:傑克說你擔心他年齡小,我比他爸大七歲呢!我現在退休在家,他還在上班。年齡大幾歲不是個事。李彤一看這還有傳統,也就接受了這份愛。很快二人結婚了。程墨是伴娘呢。

然而,當我把這段寫出來的時候,我的眼前也有點模糊,雖然心裏沒有隱隱作痛的感覺,可想到李彤那十年就覺得太不容易了。俗話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李彤是在29歲時與許哥分手,39歲時與洋帥弟結婚。十年啊,十年!何況這年齡段的十年還是忘不掉心中愛人、度日如年的十年。她是怎麽過來的?當時許哥是不是體會到了?

在那十年裏,李彤一直反思得出的結論是:許哥為何遲遲不答辯?唯一的解釋是他在設法保護李彤和程墨,主要是李彤。如果金波找不到工作,那他第一個想同歸於盡的不是許哥,而是他得不到的李彤要給他墊背,順手把程墨也捎上倒有可能。所以許哥想,如果金波要報複,那就報複許哥,四人總體損失代價最小,因為這不需要金波付出生命代價。根據許哥的猜測,金波給許哥栽贓也是對金波本人代價最小的報複。這樣,被害的是許哥,疼在心裏的是李彤與程墨,金波毫發無損。許哥便給金波留下了這個缺口讓他放過李彤與程墨。許哥一直在等的是金波順利答辯並找到工作,而自己遲遲不答辯不找工作。許哥清楚,栽贓陷害毀不掉許哥,他相信美國的司法公正,給他平反昭雪是遲早的事。

李彤進一步反思:如果當初不是自己聽了金波講的大隊黨支部書記與大隊會計互換老婆的往事捅破窗戶紙後當即有樣學樣,就不會給許哥帶來如此厄運。

這些道理程墨是明白的,她也同樣反思這些事。許哥為了保護倆女人挺身而出,非但如此,他還不讓李彤與程墨激化與金波的矛盾,不讓她們談論金波。其實他更清楚金波是什麽人。許哥的這些保護措施,她倆事後再想起更加佩服許哥的為人。

我跟老楊的認識是一個偶然,屬於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可很快就成了聊友。那年夏天,老楊安排幾家人去海濱度假,我答應了算其中一家。因為都是他的朋友,我就沒參與操辦,我知道不論多少家我隻認識他一人。到了海濱經過介紹才認識了李彤與程墨。由於老楊開了個玩笑,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們時說這是社會學家老閻。我也沒在意,沒必要糾正哥們的玩笑。我看到程墨天天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還以為是程墨的孩子呢。後來得知那嬰兒是李彤的寶寶。

一天吃完早飯,大家都去海邊走路去了,我剛從海邊回來就決定在家休息。李彤也不走,我就問她為何不去走路,她說她孩子在睡覺,不能家裏沒人。我說我幫你看著,你就放心去吧,告訴我都幹些什麽。她說什麽都不用幹,孩子在睡覺,會睡兩個小時以上。我說那你就放心去追他們去海邊。她說那好,謝謝啊。

不到一個小時李彤回來了,我說我猜測你往東走,他們往西走,你沒碰到他們。她點頭。然後她就站著依在院子陽台的欄杆上跟我聊天。我坐在鐵椅子上回答她的問題。她說:“老閻,你作為社會學家,我有很好的故事可以講給你,你可以發表社會學論文。”我說那太好了,發表不發表都無所謂,我喜歡聽真實故事。她說最好發表,因為這些真實的故事可以給年輕人帶來啟發與思考,唯一的條件是別用真實姓名。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可以把那一段時間的日記本寄給你。”我說那太好了。我看後給你寄回。你現在簡單講講精彩的部分,大概輪廓我從老楊那裏知道了不少,然後再看日記就容易把故事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感謝老楊引線搭橋讓我有機會當麵了解你們的精彩人生經曆。

她講了一個小時,從換床開始到與洋帥弟結婚生了孩子。我聽得心驚膽戰。最後問了她一些問題。比如:“在那單身的十年裏,你真的在等許哥?還是身邊沒碰到有跟許哥一樣的人?”

“我不可能等許哥,因為那對程姐不公平。至於是否有必要找許哥那樣的人,我一直定不下來。總起來講,還是從心裏走不出來就沒有繼續下一個戀情的熱情。”

“你認為傑克是跟許哥一樣的人嗎?如果遇到以前的境地,他也會挺身而出救你嗎?”

“我想他是介於許哥與金波之間的人。沒許哥遇事先為對方著想的高尚品格,但也不是金波那樣隻顧個人眼前利益絲毫沒有換位思考為對方著想的習慣。再說了,我已經超過了挑戰人性的年齡了。到我這一步,不存在當年擔心找不到工作、拿不到綠卡,也不存在沒錢花,不需要擔心男人的人性是否經得起考驗了。”

“那我的問題就來了。如果當初你不認識程墨或許哥,或者你們沒住在一個公寓裏,那你是否會跟金波結婚?結婚後是否會離婚?”

“老閻,我首先告訴你這社會學家一個事實:我一生中最不遺憾的事就是我毅然決然跟程姐換床。如果沒有那個經曆,我這一生真的白來了。我經曆了如此刻骨銘心的愛恨情愁,讓我了解了人性與社會。如果沒有許哥四年的循循善誘讓我樹立起極強的事業心,我就會渾渾噩噩度過吃喝玩樂的一生,絕不會有今天的我。然而,如果像你說的我沒跟程姐換床的經曆,那我敢肯定會跟金波結婚。那吵架肯定不會避免,但日子還是過得去的。絕大多數人維持的婚姻就是這樣子的。”

“那我需要問一句題外話。你在大公司裏步步高升,有沒有什麽從許哥程墨那裏學到的往上爬的戰略戰術比如三十六計之類的?”

“哪裏啊?老閻我跟你講,我的升職是上麵拽下麵推,而我自己不想往上爬。到經理那一步我就想停下來。可上麵總認為把權力與職責交給我放心,下麵的對他人上去提心吊膽。這樣,上麵的拽我下麵的給我打氣。我的經曆依然是善有善報,當然不是指愛情的結晶。”

“我下一個問題是:如果你跟金波結婚後也有機會當上大公司總監,你今天還會跟金波在一起嗎?”

“那當然更沒問題了。金波這人隻看眼前利益,他並不是大男子主義者。他看到程墨比我有前途,他就急於想跟程墨結婚。如果我跟金波結婚後,今天我還是我現在的工作職位,那金波就會更對我體貼了,打架都難更不會離婚。但無論何時我發生了意外,比如車禍癱瘓在床,那他就經不起愛情與人性的考驗。事實上,很多人是經不起人性的考驗的,可能包括傑克。隻是我們年輕時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有恐懼感,也就不得不考慮人品。”

“你剛才說了你一生最不後悔的一點。那到目前為止你一生最後悔的是什麽呢?”

“最後悔的是:我在知道了很快就不得不離開許哥時竟然沒敢懷上他的孩子。如果在我那十年獨身時期有許哥的孩子,那我就與孩子相依為命了。你看程墨的兒子,簡直就是許哥的翻版,我說的不是長相,而是人品。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找一個隻看個人眼前利益的人結婚生子,影響的是後代。好在傑克不是金波那樣的人。這是我想起來就後怕的事。如果我沒碰上程墨許哥二人,那我就得跟金波結婚生子,如果後代也跟金波一樣,那就糟了。”

“金波走後直到現在,他都沒跟程墨和你聯係過?他知道許哥官司贏了嗎?”

“金波沒臉跟我們聯係吧?這事你得問程墨,因為金波清楚程墨不會羞辱他,而在他眼裏的我是會當麵羞辱他的,雖然現在我成熟了許多,我不會羞辱他。所以,如果他想打聽許哥的案子,他有可能跟程墨聯係,假裝道歉便可達到他的目的。”

“那不必了。我判斷如果金波找過程墨,她會告訴你的。”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程墨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盡量避免傷人,三思而後行。擔心我生氣,她就不會主動講給我,除非我問她。這事我沒問過她,因為我認為不可能的事。”

“我同意你的大部分觀點,愛情---在同一時間內隻愛一個人,這個定義是騙人的。 事實是:不論男女,可以愛一個人,也可以同時愛兩個人三個人。這都是真正的愛情。這是人性的天然的本質特征。 而在同一時間內隻愛一個人才算愛情,是對愛情的道德宣判,是強加給人性的,是不真實的。這就是婚姻必然解體的天理,因為這是人性的本來麵目。而婚姻是統治者在必然王國人類發展階段套在被統治者頭上的枷鎖。當自由王國取代必然王國的時候,人性的本來麵目才得以恢複。人類本身會為自由而戰,也必然會最後取得成功。自由的愛情與婚姻的解體是同時發生的。人類文明的發展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其實你們三人也都是處在‘入世’思維內。‘出世’與‘入世’兩類人對智慧的定義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比如對‘出世’的人來說,放棄公司高管職位,三人在餐館裏過著瀟灑的生活是智慧,而對於‘入世’的人來說,為了三人生活在一起而放棄公司高管權力,等於放棄理想與前途,不是智慧,而是愚蠢。”依然處在‘入世’的李彤對我的言論頻頻點頭。

聽到說話聲由遠而近,抬頭一看大部隊回來了。我想知道的也差不多都清楚了,大家便進屋喝水吃東西。我趁機把程墨喊到外麵,提出跟她聊天。她說:“老閻你這社會學家總是找機會探索人生啊社會啊,對吧?”“太對了!程墨我想問你的經曆,你作為第一代移民,據說你現在是資深經理,業務上的事工作上的事我不感興趣,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愛恨情愁之類的經曆。這是我需要的研究材料。”

“這得讓我跟李彤商量一下,因為我的愛恨情愁幾乎都與她交叉。她如果願意告訴你,我沒意見。而且她有寫日記的習慣,而我沒有。很多往事的細節她能提供的比我能提供的多,雖然我記憶力不差。等會兒我去問問她。”

“我跟她談過了。她認為這些故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有社會正麵價值。可惜我不是記者,否則就上電視訪談節目了。”

“難怪李彤沒去海邊,是跟你談來著。”

“不是的。她去了海邊,我在家看家來著。她的方向跟你們走反了,所以,一個小時後她又回來了。跟我談了一個小時,大概內容我都清楚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說。”

“有一個心理學理論也可以說是哲學理論,這個理論剛好是位女性提出來的。這個理論是說,倆人曾經深愛過對方,後來由於產生了仇恨而分手。分手後不論內心是多麽恨對方,哪怕到了恨不得活扒對方的皮地步,其內心裏的仇恨依然不能把曾經的愛全部消除,在其內心世界裏依然保持著曾經的愛,哪怕留著對方愛的空間隻有一點點,但這空間絕對不是零。你的經曆能否推翻這個理論?也就是說,在你恨金波把許哥的學位與工作都毀掉的那段時間裏和在金波走後,你是否在內心深處通過恨把曾經對金波的愛徹底消除掉了?或者說在後來的某時刻你無意中會因為想起金波的麵容或者想起與他纏綿時的記憶而有過激動我說的是那種兩性之間才具有的激動?”

“老閻,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需要告訴我,這理論是否出自李彤之口?”

看著她犀利的眼神,我鎮定到無以複加地步以防她看出我在想什麽。當即問她:“你怎麽想到李彤那裏去了?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需要你告訴我:對於許哥,當年你和李彤互相有嫉妒嗎?哪怕是一點點嫉妒也算。”

“老閻,你不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也知道我的答案了。咱倆內心都一清二楚了。為了節省時間,你就問下一個問題吧。”

“那好。我繼續問下一個問題。如果金波有一天突然到你家跟你道歉,此時假如他還是單身,你會原諒他並跟他結婚嗎?”

“老閻啊,前天晚上確切說是昨天淩晨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和兒子起來後就聽到間斷性四聲門鈴,知道這個暗號的隻有當年我們四人。兒子以為是他鄰居男孩找他玩就跑去開門。門打開後就聽到“你爸爸在家嗎?”我一聽就知道那是金波的聲音,如果是女聲那就是李彤。兒子見到找爸爸的,當即喊:‘媽媽,爸爸的老同事。’我立刻大聲喊:別進屋!然後我把睡衣換成正式服裝出來了。但見金波見到我便想進來,他一腳在外一腳踏入門檻時聽到我當即再次命令他別進來。然後,我就讓他坐我的車,讓我兒子把門關好在家等我。金波說他開車,我沒理他。我開車拉著他往市外走,他四處張望著,顯然不知就裏。直到車子到了郊外的一片樹林,我把車停在路邊。我下車後讓他也下車,他下車後依然四處張望著。其實這不是樹林,就是路邊有不多的灌木和零星的橡樹。一個小路走過去,裏邊就是墓地。我把他引到許哥的墓前,他看著墓碑上許哥的名字,當即雙腿下跪,兩行淚水湧出來,大喊‘我錯了,鐵哥們!我對不起你!’這時,我醒了。我不知道如果我沒醒來,後來會發生什麽。”

“你能做出這夢,表明你的善良。你和李彤認為許哥是勞累過度而得癌?”

“一開始我們都是這麽認為的。後來我倆回國去看了他母親。因為他從不跟我們提他父親,每次提到家鄉話題,他都講他媽媽和他妹妹的事。我們去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許哥留下的錢,物歸原主。我們才知道他父親也是肝癌去世的。我們回來後就問了一位醫學博士朋友,他說癌症的確有遺傳因素。這使我倆多少對許哥的去世有點釋然。即使沒發生金波栽贓他不當餐館老板,也未必能戰勝遺傳基因的作惡。”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你還會選擇答應與李彤換床嗎?畢竟這事給你們四人帶來的傷害與淚水多於幸福與歡笑。”

“老閻,不能那麽說。人生的意義就在於有喜樂悲哀。否則就跟植物一樣。何況人生不能假設。我、李彤、許哥三人無所謂後悔與否。金波所為有其性格原因,可人不能都一樣啊。善良的人跟不善良的人在一起生活,受傷害的肯定是善良的人,最後不善良的也是遍體鱗傷。不善良的人跟不善良的人在一起掐個你死我活也不幹擾善良的人有多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本來說起來很簡單的事,可認識一個人或者自己認識自己屬於哪類人,都是非常困難的。很多人都在逆境中與不合自己的類別中成長著,等到一切都明白了時,早已物是人非,或人是物非,總之回不去了。有的人死前都稀裏糊塗。也許這類一輩子活不明白的人更幸福,至少內心裏沒有過那種撕心裂肺的經曆。李彤流過多少淚?我清楚。許哥有時夜裏夢中抽泣。此時我能聽到我自己的心滴血的聲音,這聲音我相信近在身邊的許哥即使在夢裏也能聽到,遠在國邊另一頭的李彤也能遙感到。這就是人生。”

我看到此時程墨的眼睛泛紅,抬頭一看,窗戶玻璃裏邊的李彤在揉眼睛。隔著玻璃她也能聽到程墨的話語?不,她感受到的那是程墨心的訴說。不論她是隔著玻璃還是橫穿一個美國,她都能感受到。

跟程墨的談話繼續了一些話題。一個是李彤為何十年沒真正的談戀愛。 程墨的回答要點是:“首先她難以從許哥那裏走出來。她跟一個高智商性格好為她著想的人待了四年,很難忘記這段曆史。其次,曾經滄海難為水。當她跟其他男人接觸後立刻發現對方跟許哥不能比,智商不夠,人品不行,她就當即想離開。李彤跟許哥天天聊天,她收到的教益從別人那裏再也得不到了,她就很難跟他人坐在一起聊天了。其實我跟金波在一起時也逐漸有了如此的感受,而想起許哥的好來了。”

然後把話題轉到了金波。從她的言談話語間我總結出一些輪廓。在這四人的故事開始時,李彤是成全她的程姐為主旨,許哥也有成全程墨的意思,他為辦不到讓程墨也有性的愉悅而自責。唯有金波是看重了個人利益前景,他認為對他未來辦綠卡來說程墨比李彤把握性大得多。他是急於想跟程墨結婚的人。而這些信號被程墨捕捉到了,對他的了解也就逐步深入,可此後也找不到甩開他而不被報複的路了。本來不論是憑智商還是情商還是人品,金波都不應該打入程墨許哥的圈子。隻是因為在那學生年代,生活太簡單了,很難顯示人的特征特性。李彤能接受到許哥與程墨的為人處世訓練,而他不可能。人家不能帶他玩,是因為他沒意願學。他想學的是奸詐之術,在他眼裏,高智商的人應該會三十六計那一套。他的想法與許哥程墨格格不入。他總認為許哥在跟他搞陰謀詭計。道理便在於此。改變他的人品是絕對辦不到的。他天生的基因表達就不屬於如何給他人做貢獻,而是索取為主。如果他知道李彤程墨獲得了公司高管職位,他自然而然就會認為那是她倆跟許哥學到了奸詐之術的結果。他栽贓陷害許哥的本質原因就是他總認為人家在故意毀他。而事實是:當初大家都認同互換一下可以由性格上是“一家人進一家門”變成“雙方互補”關係,其實是四人認可了的,此時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毀人的打算。如果有,這個過程就不可能開始。可他在認知上與另外三人差異太遠。是學校簡單生活造成的誤會。隻能怪許哥程墨的社會經曆淺和善良,對身邊的人並不以壞心揣摩之。等了解了金波後又無法改變現實了。

其實說到底金波與另外三人的差異是對利益的獲取途徑的認知上。表現在對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或者說看得近與看得遠的差異。撇開人文,隻從生物科學角度談,是智商硬件與知識軟件水平上的差異。生物學上的差異過大導致三觀的兩級分化。

正因為許哥、程墨、李彤對金波的可塑性了如指掌後,也就知道什麽叫“朽木不可雕也”,便清楚不可能教會他如何為人處世,因為他不具備在利益麵前可以犧牲眼前利益也要善良待人的人性特征。李彤、程墨在許哥的影響下,在了解了金波與他們仨不是一家人之後,實踐出來的穩妥處理事件和與人打交道的能力,為她們後來在職業上能快速進入大公司管理層打下了基礎。這對於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學生生活期間的學生來說,是一個極難得的機會。李彤程墨,尤其是單純的李彤,進入管理層後步步高升,與這四年的訓煉有關。而金波無法享受到這等訓練,他在這方麵的技巧訓練被三人隔絕了。他隻能以感性代替理性而運作。那他極可能一輩子都進入不了大公司的管理層,隻能當技術員吃技術飯。

談到傷害,其實有“主觀傷害”與“客觀傷害”的區別。或者說是“惡意傷害”與“無意中傷害”的區別。因為人性在“自私利己”與“通過利他而達到雙贏利己”之間有不小的表達空間。這不僅僅表現在愛情婚姻方麵,在事業上也一樣。比如,李彤與程墨在事業上的進展可以在管理層的空間發揮其能力,而金波這類隻知道報複的處事原則無法在管理層空間馳騁。人與人的交往是非常複雜的,管理層的與人打交道所需要的技巧與隻會某技術就可以吃技術飯的簡單生活方式所需要的生活技巧,其差異也可反應在經營愛情婚姻的能力上。李彤程墨不可能去報複金波,因為她們具備了在管理層領域馳騁的能力,就不可能看得起隻能吃技術飯的金波為人處事的方式與能力。她們在讀書期間還可以在一個生活空間共同生活,但走向社會後,這兩類人無法共同分享價值觀和為人處世方式與能力。這裏不涉及職業高低,因為技術大拿地位在美國職場上一樣受尊重。隻是說這兩個領域已經沒有多少交叉了。李彤與程墨後來都屬於管理層技能範疇,其實許哥雖然管理的人員很少,可他也必須掌握管理技能,包括與手下人、客戶打交道。他與程墨互相之間還有著共同語言。

說起四人之間的感情糾葛,李彤對許哥的感情非常複雜,有許哥對她栽培、保護她的恩情。程墨對李彤也有恩情在裏邊:如果沒有程墨的幫助,她極可能被導師給毀了。這些都不僅僅是性愛那麽簡單了。許哥有人性裏的忘我精神、為他人赴湯蹈火的獻身精神;程墨有利用自己的智慧成全幫助他人的品格,而這兩人的精神品格,李彤都是受益者。讓她忘掉程墨與許哥,難度太大。許哥與程墨之間也有過那種“你知我知他人難知”的智慧,高手之間的默契,也有過談戀愛時的互相傾慕。許哥與程墨也有對李彤在真誠可愛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感情。他們三人對美男子金波也曾有過美好的哥們時光。在那單純的學習生活中,他們三人很難真的了解金波,尤其是金波以他們為師,何況謙虛本身就給人一種高尚品質的印象。真正了解了金波後又極難脫身,如果把他趕走,立刻曝光換床的事,四人的前途都玩完。隻能是哄著他拖到畢業等他找到工作後再分手。三人的巧妙運作,最後四人都得到了博士學位,也沒醜聞傳出,避免了可能導致人命案的悲劇。在所有可能的對應之策裏,程墨許哥李彤三人的合作達到的是最好的結局。因為遇事有上、中、下三策,在這個事件上,結局最差的下策那就是導致金波誤以為被玩弄而殺掉三人然後自殺;中策結局是:沒有人命,金波也有損失,四人變成了個4P大醜聞曝光,四人都拿不到學位找不到工作;上策的結局最好:都拿到學位以後都有前途。雖然許哥晚兩年畢業,可得到了半個百萬美元的賠償。他如果想找工作,毫無問題。至於他癌症死亡,這與本事件沒關係。現在的科學研究也表明癌症的最大因子是隨機。
至於李彤十年單身。可如果李彤跟許哥結婚,程墨也可能十年後才能走出來。程墨經過跟金波同居四年,更加了解了許哥的可愛。她要是不在比較中發現她更愛許哥,那她就跟金波混下去了。她以後能找到金波那麽好硬性條件的也不是容易的

事情過後再回過頭來再體會李彤這句話,對當年事件的起因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我們換過來,大家都滿意。這是符合科學的、符合自然的。道德的最高準則是什麽?是合理!四人都幸福,是最合理的。最合理的就是最道德的。”

所以,我認同李彤與程墨的看法。在那個時候,李彤不知道金波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她為金波著想為程墨著想為許哥著想也為她自己著想,與任何道德都不發生衝突,因為在她看來,道德“是為群體獲得幸福最大化”而建立,幸福最大化就等於合理。所以,婚姻約束必須讓位給合理,合理就是道德最高準則。在她看來,換一下並不存在與道德發生衝突,反而是最道德的,因為最合理。她是從科學角度探討問題的,前提是四人都是同類人。當時都是學生,沒有經濟上的差異,學生生活太簡單。是環境因素導致李彤這麽想。

如果金波真的跟他們是一路人,那後麵的一切跟李彤開始想象的一樣,四人都幸福。李彤沒有程墨體察人的本事,根本不了解金波的內心世界。很多人都是這樣的,結婚前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結婚後還需要經曆一些事才測出來對方是什麽人。這不怪李彤,在智商與判斷力方麵她沒程墨的本事。否則,這事件根本就發生不了。發生如此大的失誤,對於高智商的程墨與許哥來說,有他倆不以惡意揣摩他人的善良特性有關,當初眼裏看到的都是金波李彤二人的優點。假如程墨或許哥兩人中的一人有通過麵相與舉止便可把人看透到骨子裏的本事,他們倆就會談論此話題。那程墨不可能跟金波上床,非但如此,她倆還會勸李彤盡快跟金波分手。

晚飯後李彤程墨二人找我,說跟我算賬。我哈哈一笑。她倆說:“老閻,你是什麽社會學家啊?我們倆以為你在出國前是社科院的研究生呢,現在才知道你現在在醫學院從事醫學研究!我們白浪費眼淚跟你回憶往事了。你說你怎麽賠償我們吧,明天早餐你還得給我們炸油條!”

“那是我說的嗎?那是老楊跟你們說的。再說了,我是業餘社會學家,業餘的不行嗎?你們的經曆太精彩了,說不定我能寫成文學作品呢。”

“精彩?差遠了。如果你想知道精彩的,我告訴你一對兒,人家那才叫沒枉來一世呢!”

“誰?老楊認識他們嗎?”

“他不應該認識。要不你去問問老楊,他認識不認識一個叫黃麗麗的或叫佟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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