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而發:常回家看看
文章來源: 牛奶瓶2009-03-03 14:24:21
有感而發:常回家看看



今年春節又回了一趟國。原本此行不在計劃之中,可在去年十二月中旬,在上海 一家醫院當內科主任的妹妹來了個電郵,說是老娘住進了華東醫院。這一次情況似乎不太好,本來老娘就有嚴重的糖尿病,當時又發現是肺功能不好,老是憋氣;做B超在肝部發現一個病灶,待查。妹妹心裏很是著急,想讓在國外的我和我姐姐能回去。於是我和姐姐商量了一下,決定由我打個前站先行回國,視情況再說。


接下來,又是如往年回國一樣:定票、簽證、購物、裝箱……待到一係列的緊張過去後,也就啟程在即。怕老娘查出任何的蛛絲馬跡,我還打了個電話到醫院,說是她兒媳婦有十年沒有回國過春節了(我太太上一次回國過春節是1998年給我媽過七十大壽),再就是我們買的房子要過一個戶,所以就不到一年又回來了。就在我啟程前幾天,上海來了個電話說是老娘聽說我回國吵著要出院,怎麽勸也沒有用。而且,在我登機的前一天,老太太居然自說自話地出了院。


我是元旦那天到上海的,老娘已經準備好了晚飯。老人家顯得十分高興,談笑風生。吃得了飯,我打開箱子,拿出了給上海親友準備的禮物。我也知道,現在國內的人對美國回去的人並不抱有多大的“期望”,對美國回去的人帶去的禮物也並不感到稀奇:你們美國有的,我們國內都有;你們美國沒有的,我們國內也有。為此,我太太也動足了腦筋。總結起來,大致有三類小禮品可能受歡迎:一是保健品藥物(美國人叫營養添加劑),中國雖然都有,但還是相信經過FDA檢驗過的;二是化妝品,什麽蘭蔻啦、雅芳啦、姿生堂啦、倩碧啦、迪奧啦……國內也都有,但價格比美國市場貴;三是各種包裝精巧的節日小禮物,如:巧克力、小甜餅等(送小孩子和可能出現低血糖症狀的人,如我老娘)。


在我理東西的時候,老娘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問著、評論著;“這是給你的深海魚油” “這是給你的橄欖油”“這是巧克力…”我一邊往外拿著東西一邊說道,老娘在旁邊樂嗬嗬地看著。其實,我知道她並不在意給她買了什麽,也不在意那些東西的價值,她隻是在意兒子從美國給她帶了東西。就想小時候一樣,大人出差回來,眼巴巴地瞅著有沒有給自己帶什麽東西。我們現在何嚐不是如此?兒女給我們買了件東西,不管價值如何,心裏總是喜滋滋的。有一年,我兒子在芝加哥讀書,給我買了一頂鴨舌帽,逢人我就說這是我兒子給我買的。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每天陪著她看看電視劇、吃小核桃、磕瓜子、嘮嗑、拜訪老戰友。我還時常在外麵買一些小吃,諸如:老鴨粉絲湯、富春小籠、無糖或低糖糕點、台灣包裝小吃。別看她每次都嗔怪我買這麽多的東西;每次都抱怨我“你要吃死我呀!”每次都吃這麽一丁點兒;可我看得出來,每次她都是很高興。


春節前的一個禮拜,老娘告訴我如果身體允許,她讓我帶她去虹口參加老幹部局組織的一年一次的年夜飯。就在飯局的前一天,她吃了我買的台灣袋裝小吃,胃有點不適。我有點擔心,就勸她別去了。她嘴上沒說,看得出還是想去。於是,我搬出了我的小妹妹,小妹妹告訴我:她想去就讓她去吧。我又找我大妹妹,大妹妹說:她能去就讓她去吧。我也沒轍,隻好隨她了。 那天早上,吃得早飯不久,她老人家就穿上了幹幹淨淨的服裝,拄了根拐棍,立在門口。我問她如何,她說走吧。我開著車,又是高架橋,又是大街小巷,半個多小時到了虹口。那天,她顯得非常興奮;席間她說得比吃得多;笑得比說得多。我兩個妹妹告訴我,一年一度的老幹部組織的年夜飯,她是必去不可的。是嗬,這一年一度的飯局,不是衝著那豐盛的佳肴;而是讓她感到這社會還記得她和她們。




奶瓶與母親在一起 攝於09年春節



因為剛回去才一年不到,老娘的變化不是很大。她生活還是比較有規律,早上,我去她的房間請安 ,她的那台半導體收音機總是開著,音量很小,新聞和氣象是必不可少的。我悄悄推門進去,輕手輕腳地,她總能猜出是我。起床之後就是洗漱、量血壓、打一針胰導素;然後就是早餐。早餐後,略微活動後。就端坐在電視機前,看央視一台的《夕陽紅》;隨後起身走走,再坐下看電視連續劇;午餐前再打一針胰導素;午餐後,不管是否睡得著,在床上躺上一、二個小時,收音機開著聽教授講養身之道,有時還記下來要點,告訴我們教授如何、如何說。晚餐前,看東方電視台的《新聞坊》;又打一針胰導素,晚餐時就是上海電視台的新聞,餐後就是電視台的《新聞聯播》。睡覺前是上海新聞綜合台的最新連續劇,最後打一針胰導素上床。


老太太的記性來得個好,中央台和上海台節目主持人可以不差一字地給你背出來,就連他(她)們多大歲數、結沒結婚、什麽時候生的孩子、原來是主持什麽節目的……她都可以給你道出個所以然。我兩個妹妹的電話:家裏的、單位的、工作手機、私人手機,她不用查通訊錄倒背如流。在上海銀行、中國銀行、工商銀行、光大銀行開了好幾個賬戶,每個賬戶都有不同的密碼,她居然可以背出來(我都做不到)!


可仔細觀察,她還是有些些微的變化:在沙發上坐久了,不是一下子就能站起來,多數是稍微立起身子,就撲通一下坐下,再來一次才能站立;活動量明顯地減少了,她說是感覺有點吃力;視力又衰退了,看空調控製盒,幾乎要湊到跟前才能辨認出溫度……


是呀,生老病死是人類發展的必然規律,誰也不能違背這個客觀規律—即使我們有良好的祝願和真心的希望…想當年,也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們剛出國時,她們那一代人大多是六十好幾; 我們在溫哥華結束移民監時,回上海給她做了七十大壽;一晃眼,現在她們都是八十朝上的人啦。我媽媽的情況還算可以,我太太父親,也就是我的丈人的境況,就更差一點了:也就是七、八年之前的一個夜晚起身如廁,一不小心坐在地板上—股骨斷裂,去醫院動了手術換了個股骨;第一次手術不理想,又來了一次,還是不行,就此行動不便。人不能動了,老態就跟隨著出現了:老是打磕睡;這兩年有時會說一些糊話。我太太的小叔叔就更是淒慘了:去年我們回去時,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就在去年的夏天,突然有一天早上覺得肚子不好受,叫了我太太的嬸子陪他上醫院,剛跟醫生敘述完病情,就頭一低,不省人事,永遠地離開人世,醫生說這叫做猝死。


世間上,有許多的情,但主要有三種:友情、愛情和親情。在這三種情中,隻有親情是帶有血緣關係的,也就是流著相同的血。我器重友情,珍惜愛情,嗬護親情,這是我們人類不可缺少的情義。
在我離開上海時,我大妹妹悄悄告訴我:哥哥這次回來,媽媽很高興,下次經常回來喲。


我走的那天,天有點陰,也有點冷。老娘披了件大衣,在家人的攙扶下,乘電梯下到了大門口。我擁抱了一下她老人家之後就鑽進了車子。車子啟動了,撳下車窗,向老娘揮手告別,隻見老娘站在大樓門外,雙手拄著拐棍,在瑟瑟北風中那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免一陣酸楚。身子向後靠在座椅上,一聲歎息:如有可能,還是“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完)



2009年3月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