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我們的司務長
文章來源: 牛奶瓶2007-11-21 12:30:55

我們當兵時的連隊是個大連隊,全連一百五、六十人,四個兜的幹部有近二十:連長、指導員,正的、副的好幾個;連部還有文書、技師;然後是各排排長、副排長;還有醫助;最後一個就是那個不可或缺的司務長。

司務長也是個兵頭官尾,下麵管個炊事班、飼養員。這一大家子幹部,最難當的是哪個?司務長

為什麽?“眾口難調”。說的也是:四川人兵愛吃辣的,我當班長時,我的副班長是四川人,吃飯時,偷偷跑到廚房找老鄉要辣椒幹吃;東北兵喜歡鹹的;山東兵愛吃大蔥和大蒜;山西兵喜歡酸;江南兵喜歡甜食;廣東兵更有意思了,吃那種我看都不敢看的東西—老鼠!一次,開大寨田時,一隻大老鼠—少說也有二十五公分長吧,從田裏竄出。那廣東兵一見,起出動,一個圍剿抓住了它。晚上,央求司務長給個方便—一點油和一點鹽,燒吧燒吧就吃掉了。你說難調不難調?

我們司務長,和我是半個老鄉,東北吉林省榆樹縣人(我母親就是那個縣的人)。高中生,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臉龐,長得英俊,典型的東北漢子。歌唱得好,籃球打得也好。他的對象是他的同學,一個典型的東北姑娘,漂亮、能幹。司務長一幹活就喜歡唱歌,老遠就聽到他的歌聲。

我剛當兵第一年的冬天,被下放到炊事班鍛煉,整整三個月。那時,我幹活猛,能吃苦。第一次燒飯,往灶裏添煤,一失手,弄了一臉灰,用手一擦,更糟,整一個黑臉大關公。就這樣,他喜歡了我。再加上又是半個老鄉,更是無話不談。一次,我們在一起嘮磕。他突然對我說:“小牛啊,司務長難當呀。”我問他為什麽,他說:“眾口難調。”我說你叫連長下個令,叫大家吃什麽就吃什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嘛。”他笑了笑,對我說全連百八十號人,從五湖四海來的,不容易。要向大家負責,要認真做好本職工作嘛。

盡管如此,每當連隊評議幹部。司務長的意見最多,大 大小小總有二、三十條,有些還真得蠻尖銳的。一次,評議會結束。司務長虎著臉,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走出了連部會議室。到了山下食堂,一個勁地幹起活來。還是那麽猛,還是那麽起勁,但沒了歌聲。不大一會兒,指導員來了。把他叫到他的辦公室,關起門來嘰嘰咕咕地談話。我恰好路過門口,隻聽得司務長大聲地對指導員說:“我不幹了,明天給營部打報告請調工作。”偷聽領導講話是違反紀律的,我嚇得急忙起開。又聽得裏麵嘰嘰咕咕地講話。

第二天一早,在連隊飼養棚裏,傳出了司務長鏗鏘有力的歌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我走進去,看見司務長在用大鍘刀在鍘喂連隊驢子的飼料。看見我進去,高聲叫道“小牛,快過來幫忙。”我在下麵推著草,他拎起大鍘刀“嚓”地一下鍘下來,這力量特大。我不由地好奇問道:“司務長,你昨天、今天判若兩人哪。”司務長意味深長地說:“眾口難調也要調呀。試試看吧。”

後來,司務長調走了,到上級機關當幹部去了,提升了。走的那天,大家去送他到海邊。我們是個小海島,那時還沒有碼頭。接他的艇停在海中間,用小舢板把他送上艇的。他站在舢板的頭上,緩緩地舉手向大家敬禮,久久沒有放下。不少人哭了,都是五尺的漢子呀!那一年,我知道了眾口難調的道理。那一年,我也永遠記住了這位司務長。


此篇送給文化走廊的三位班主:窈窕淑女司令;小小花和玄淡泊宗。隻要他們是認真、盡力盡心了就可以了。也算是感恩節奶瓶的一點心意吧。

再:這是我在“文化走廊”論壇寫的一篇短文,寫的是我們的司務長,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影射的是我們的論壇。一個連隊如此,一個家也如此(我喜歡大辣的,我太太喜歡小辣,我兒子喜歡微辣。怎麽辦?我太太燒菜時,總是不辣,吃飯時,我太太加點辣醬;我加多點辣醬也就是了。)一個論壇也是如此了,要想符合每個人的口味,那隻有開小灶了。但開得起嗎?

如是說,也獻給所有論壇的班主了吧。祝大家感恩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