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9年疫情發生以來，我老公沒有與周大哥見過麵，但每年聖誕節的那天都會微信聊一聊。去年聖誕節，我們在國內，因為時差的原因，我老公隻是在微信上留言向周大哥問好。周大哥沒有回複。今年春節後，我們回到英國，有一天，周大哥的老板打電話告訴我老公說：“周大哥快不行，已經進了臨終關懷醫院了。”

我們怎麽也不敢相信，周大哥才六十出頭，他二十多歲就來英國打工，是唐人街有名的點心師傳。他為人熱心，善良老實，任勞任怨，老板都喜歡他這樣的員工。我老公剛來英國留學時，是周大哥介紹他去中餐館工作的，休息的時候，周大哥還開車帶我老公去玩。

知道了周大哥住院的地址後，第二天，我和老公就去探望周大哥。臨終關懷醫院在周大哥家附近的社區，這裏非常安靜，服務人員都挺好，沒感覺到死亡的恐怖氣氛。

服務員把我們領到周大哥房間的門口，我們推開房門，看見周大哥的姐姐也在，周夫人在家陪孩子。周大哥躺在床上，幾年沒見，頭發完全花白了，瘦得隻剩下皮包骨，但精神狀態看起來不錯，他反過來安慰我們，說他很快會好起來，再回去上班掙錢。

我們不敢有悲傷的情緒，在病房裏待了十多分鍾，周大哥的姐姐陪我們在醫院的茶室說話。

去年11月份，有一天周大哥摔倒了，躺在床上，一直不見好，於是去中醫疹所針炙，醫生才幫周大哥紮了2針，周大哥就暈過去了。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後，很快就確診為胰腺癌晚期。

我和老公都噓籲不已，怎麽一確診就是晚期呢？他之前沒有任何不舒服嗎？

周大姐說：“我弟弟是累死的，60出頭的人了，一個星期做7天，做3份工作，白天11點到晚上10點在唐人街的餐廳裏做大廚，下午2點～4點休息2個小時，晚上10點下班後，去另外一家香港人開的茶餐廳做點心，直到淩晨3點。星期一休息的那天去猶太人的餐廳做10個小時。”

我們簡直不敢相信周大姐所說的話，周大哥這麽拚命，究竟為了什麽？

十年前，周大哥回國娶了一個比他小十多歲的二婚女人，把老婆移民到英國後，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這十年來，周大哥先後幫她老婆的侄女，他老婆與前夫生的女兒搞來英國留學、定居，還要負擔她們的學費和生活費。

聽完周大姐的訴說，我們不敢隨意評論。周大哥與前妻的日子是安逸輕鬆的，有房有車有積蓄，唯一遺憾的是，前妻不能生育。周大哥猶豫著要不要離婚再娶，一直拖到五十知天命之年，才下定決心。兒子是有了，卻不能陪伴孩子長大。禍兮？福兮？

周大哥在臨終關懷醫院不到一個星期就過世了，我和老公去參加了周大哥的葬禮，周大哥所工作過的餐廳老板也都來送他最後一程。周大哥的前妻多次傷心抽泣，現妻聽從殯儀館司儀的安排，機械地一步一步地完成儀式，沒有傷痛，隻是義務。

沒有感情為基礎的第二段婚姻，純粹就是雙方利益的交換。幾年前，周大哥有一次在餐廳的廚房摔傷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想得到老婆的幫助，可她就是不願意多看他一眼。這是周大哥唯一的一次在我老公麵前抱怨他的老婆。

唉，可憐的人啊！六十多歲還要打3份工，一個星期做7天。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要對自己好一點，負擔不起的責任，為什麽要硬扛著，把自己累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