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中國的醫患關係很緊張，經常能看到新聞報道這方麵的問題，這兩年好像有所緩和。緊張的醫患關係究竟是怎樣開始的？

1994年8月我老娘因為腎結石在廣州南方醫院做手術，住院一個多星期。我是做老師的，暑假不用上班，老娘住院一個多星期都是我照顧。大姐對人情世故比較懂，老娘手術前該送的禮她都打點好以後就先回去上班了，老娘手術後的第二天父親也回去上班了。大哥大嫂拜托了一個在本院工作的熟人安排老娘的住院手續，出院時開車來把老娘接去他家調養。

我是主力，全程陪伴老娘。那時我剛出來工作不久，沒有什麽社會經驗，也不善於跟人打交道。

老娘住的病房一共有6個病人，其中一個來自東莞，每天早上科室主任領著一幫醫生護士來查房，這位東莞大媽得到的關照最多。

下麵是我當時寫的日記，感受一下九十年代初的醫患關係。

1994年8月18日 星期四

手術前龍醫生把我叫去他的辦公室，說我老娘要用一條美國進口的輸尿管，要交600元現金。對於病人的家屬來說，醫生的每一句話都是聖旨，我問：“是不是現在就交錢？”他說：“現在可以先不交錢，看手術的情況怎樣，如果需要再來通知你。”

手術過程中沒有人來通知，手術結束後，醫生也沒有說用了美國的輸尿管，可是手術後的第四天下午龍醫生把我叫去了。

辦公室裏隻有主持我母親手術的鄭醫生和龍醫生，龍醫生說：“你媽用了美國的輸尿管，我事先已經跟你講過了要600元。”母親還沒有出院，我不敢得罪醫生，趕緊回病房拿錢送給鄭醫生。鄭醫生數了數，“多出了一張。”龍醫生提醒我：“你就說特意送給醫生的嘛。”我裝作不明白，要回了那100元。

他們沒有給我任何的收據單，更加離譜的是，鄭醫生走後龍醫生又把我叫去，“剛才忘記了，你還要多交50元外麵的管子。”我又回病房拿一張50元給他。龍醫生接過錢說：“本來是80元的，想到你可能不夠錢用，算了，就50元吧！”

真有那麽通情達理嗎？真以為我傻到不知道他們的行為是敲詐索賄嗎？那貪婪的目光恨不得把病人的錢全都倒進他的腰包。

1994年8月21日 星期日

中午，病房裏來了很多來探望其他病人的親友，老娘隻好在走廊外麵走走，走累了就坐在床邊趴在枕頭上休息，躺了幾天，她有點受不了。

二點半，母親發燒39度多，去護理站告訴護士，護士叫我先回去，過一會兒就來。等到三點半還沒來，我又去請，護士們正忙著，不耐煩地叫我出去。在門口遇見了值班的謝醫生，請他去看看我的老娘。

謝醫生看了一眼就走了，又過了好久，一個姓宋的護士萬般不情願地來了，她拉著長長的瞼走到我母親床邊，聲音含糊極不耐煩地吆喝著：“打針了！把屁股翹高點！”

吃晚飯時，這個宋護士要下班了，她跟趙媚子來病房交班。我有意地對著趙護士說：“很高興你來接班。”

這個趙護士是老娘住院一個多星期裏唯一能感覺到溫暖的醫護人員，老娘感激她叫我送個紅包給她，我不想褻瀆她的聖潔，改送一束鮮花，並附上一張卡片，寫上幾句讚美的話語：

你——
溫柔的白衣天使
你甜甜的微笑
撫平了多少傷痛的心靈
你春天般的問候
溫暖了多少無助的靈魂
你細細的叮嚀
點燃了多少病人的信心

你有如春風 
                        細雨
你就是白衣天使
有你飄過停留的地方
那裏就少了傷痛

這是國內醫院留給我最初的印象，到我生孩子住院的時候，感覺又好多了，因為醫院就在我學校旁邊，醫生的孩子都在我學校上學，但我還是很克製自己，再痛都不敢叫，怕引起醫生的不快。

中國計劃生育抓得緊，生完第一個孩子的第二年不小心又懷孕了，抓緊去醫院做人流。為了安全保險，之後也上了節育環，直到前幾年再也忍受不了身體的不適，才想著去看英國的家庭醫生。

取環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兒，可是中國的金屬環不一樣，而且時間也長了，家庭醫生解決不了，隻好幫我安排去大醫院。

躺在大醫院的婦科手術室，幾個醫務人員折騰了半天也沒有取出來。走下手術台，又疼又委屈的我禁不住眼淚嘩嘩地往下流，這十幾年所受的罪太不值了，如果早幾年來醫院取掉環，也許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

醫務人員不知道我的委屈，紛紛地向我道歉並安慰，因為感受著人心的溫暖，我的眼淚流得更歡了，一個護士把我送到我老公麵前，並交代了下一次手術的安排。

幾個星期後再去醫院做術前的各項檢查，醫院竟然幫我安排了翻譯人員，看來我的淚流滿麵嚇著醫生了，怕引起醫患關係的麻煩。

到手術的那一天，老公把我送到醫院門口，家屬不可以陪同，幸好有翻譯官引路，第一次在英國醫院做手術，還真有點懵懵懂懂。

手術前，主治醫生麻醉醫師到我麵前解釋我的情況以及接下來的流程和風險，讓我明明白白以後再簽名。

在麻醉起作用的瞬間，我竟然飄飄欲仙地想離去，就算從此醒不來也無怨無悔。

麻醉過後醒來已經是三個小時過去了，翻譯官告訴我要吃過東西後，醫院才允許出院。趕緊地叫醫務人員送杯奶茶和烤麵包過來，我不想耽誤醫院和翻譯官太多的時間，盡管這一切都是免費的。

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溫暖就感動。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醫者仁心，視患如親”，“醫為仁人之術，必具仁愛之心”。對比一下中英兩國醫務人員對患者的態度，緊張醫患關係的起因也就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