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下)
文章來源: 曾寧2006-12-21 00:06:28

溫迪連連跺腳:「二十八歲還不急?在國內早被淘汰下崗了,當二奶都沒人要!」

我隻得沈默,不是沒有男生追求,可是一想起夢裏那雙溫柔的眼睛,總提不起精神去約會,朦朧間,我對鴻誌有了一份期待。

「咚」輕微的撞擊聲從客廳落地窗傳來,瓢潑大雨給窗戶蒙上一層怪誕的麵紗,一個高大的身影明顯在窗外,隨著窗上的水簾的傾瀉形成一幅水彩抽像畫。我上前,他的手抹掉水簾,我大吃一驚:是貓頭鷹!濃黑的眉毛,深情的黑眼睛,隻不過身穿普通的牛仔褲,汗衫。一陣水珠拍打,他的形像又模糊,他又一次抹開水珠,同樣期待地望著我,雨淋濕他的頭發,清洗他的臉,他的五官更加英挺……

我立刻打開門,外麵的雨撲麵而來,他渾身滴水出現在我麵前,「我是鴻誌。」我點點頭,似乎早就料到,可是,他為何與貓頭鷹這般相似,貓頭鷹是夢中人,鴻誌卻活生生在我麵前。我嘴唇抖動半天,好容易憋出一句:「我去拿毛巾。」說罷,努力平複心頭的驚慌,向浴室走去。剛剛轉過身,一雙手從背後抱住我,我剛想掙紮,卻分明感到那晚的歡歌笑語中,那雙手就是這樣嗬護地擁住我的腰,我抬頭想說什麽,溫柔的唇堵上我的嘴……

大門依舊洞開,大雨無情地吹打進來,地毯潮濕大片,客廳燈火輝煌,屋外狂風閃電雷雨。

我們如噴火的岩漿滾動在潮濕的地毯上,我們如初生的嬰兒裸裎在大雨的澆灌下,我們如餓極了的野獸貪婪地吮吸對方愛的蜜汁,我們如陰陽太極永遠地合二為一。

雨停了,我們渾身濕透地依靠在沙發旁,我愣愣地仰望天花板,企圖弄清楚自己為何變得如此「淫蕩」,對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見麵沒說幾句話就「上床」,他是鴻誌又不是貓頭鷹,他的底細我一點都不知道。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直起身子。鴻誌伸過胳膊摟住我,在我耳邊溫柔細語:「我的布穀,跟我走吧。」含情脈脈的語調使我心頭掠過一縷柔情,我含含糊糊:「去哪裏?」鴻誌輕輕歎息一聲:「我很想隱居,我找到一個很安靜的地方……」我不由失笑了:「現代社會哪裏有隱居這一說?你讀MBA不是很好嗎?將來薪水不低,前途也好。」鴻誌搖頭:「我不是塵世的人。我已經退學,隻想過著叢林的原始生活,另外有你。跟我走吧,現在我們就走。」

我不回答,這個鴻誌,腦子不正常,我們拚死讀書就是為了過原始生活?這麽不符合實際,和傍女大款的張訊,小氣鬼李望又有什麽區別?這個學期,我還不知要打多少餐館工才能湊得上生活費呢,這個大房子遲早要退租。想到這裏,我站起身,套上睡衣:「你餓了嗎?冰箱有麵包和桔子汁。」說著避開鴻誌失望的眼睛,直接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把晦氣全部洗幹淨。明天該怎樣打發鴻誌回去?我是不是太無情了?可是誰對我有情呢?鴻誌再深情,畢竟和現實相違背,這個月的房租我還沒有著落呢。

洗完澡,我身披紅浴衣出來,鴻誌不見了,桌上放著一封信,我有些輕鬆,立刻又感到了深深的失落,畢竟他對我是一往情深的,比起現在有些人,他甚至是難能可貴的。我真是太無情了!可是我若有情,馬上就要麵對現實,不喜歡自己專業的鴻誌,能給我帶來什麽?硬逼著他去做他厭惡的工作,將來還是一場悲劇!

我漫不經心地拿起信: 我的布穀:你告訴我你的夢境,我就知道了我們的前世今生……但是,你記不起了。我隻能回去,一個人。

你的貓頭鷹

短短的字條一下子攛住我的心,依稀彷佛,貓頭鷹溫柔的眼睛交疊鴻誌的含情脈脈,那不是一個夢!

我衝出房門,發動汽車,雨刷嘩嘩地擺動,雨水無情瓢潑,那雙手掠過我的肌膚,如同羽毛一般溫情嗬護,柔和的唇一寸寸滑過我,一點點喚醒我的記憶,是他!是他!

我發瘋般地急速飛馳在高速公路,警車在身後鳴叫,我毫不猶豫地飛奔,一座座高山,一排排樹林,我準確找到了那天出事地方,一個拐彎,疾入樹林,密密的叢林如他溫柔深邃的眼睛……

「咕咕」貓頭鷹悲哀的鳴聲帶著我的汽車往前疾駛,一座木屋呈現在眼前,與過去不同的是,裏麵似乎沒有什麽人,門外居然有霓虹燈招牌,我停車下去,一排排梨花樹往後倒,還是那個酒吧門口,我和貓頭鷹相約下次見麵。

我走進酒吧,隻有兩兩三三的閑人,衣著完全現代,酒吧的侍者身穿領結白襯衫,身後是排列整齊的玻璃酒杯和酒瓶。泥土圍成的吧台沒有改變,笨拙的原木桌椅也和夢境中一模一樣。

對於我這個身穿紅色睡衣的不速之客,人們也隻是好奇地瞄一眼,在美國見怪不怪了。我走近吧台,侍者招呼:「嗨!」我恍恍惚惚地問:「認識貓頭鷹嗎?」侍者一愣,一旁身穿經理服裝的老人問:「你說那幅油畫?在這裏。」我順著老人的手望去,貓頭鷹身穿火紅的印第安酋長服含笑地凝望眾生,多麽栩栩如生的油畫,被人不經意地擺在酒吧的角落。我走過去,伸手觸摸到冷冰冰的畫麵,老人隨著我到油畫麵前:「你想買這油畫嗎?難得的古董!那還是哥倫布的時代,一名西班牙畫家見到這個印第安部落的王子,為他畫的肖像。王子叫貓頭鷹。」我的聲音在顫抖:「他死了。」「是的,畫家完成這幅畫,貓頭鷹就死了,據說貓頭鷹在一次狂歡舞會愛上了一個外族的女人,約好第二天見麵,可是第二天,那個女人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貓頭鷹天天深夜在外麵等候那個女人,後來下大雨,貓頭鷹被淋病了,感冒發燒最後發展成肺炎,他還是堅持每天深夜等候那個女人,最後他死在等候的地方,現在就是這個酒吧,這裏的吧台,擺設全部按照當年的樣子。」

我頭暈眼花,勉強走幾步,卻跌倒在吧台,老人關切地問:「你怎樣?要不要喝點什麽?」我喃喃自語:「紅酒……」老人進吧台去倒酒。

一個驚雷,外麵的暴雨連連,我走出酒吧,大雨無情擊打我的臉,梨花樹紛紛墜落著雪白的梨花花瓣,宛如當時妙曼的音符下,我和他在門口惜別,梨花依舊,他卻不在我身邊。我渾身沐浴著梨花和雨水,一如從梨花水出浴,驀然回首,那幅深黑色油畫中,鴻誌向我溫柔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