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逐漸西沉。山坡正染上金色。 一匹狼偃臥在草眾裏,看著遠處的天際和山頭。它收回眼光,看著近處的草地,感到溫馨。它昏昏欲睡------ 一匹氣旺血盛的少年狼,在江湖上奔命獵食---它也捕獵母狼,當然不是為了傷害,它與母狼廝守---但最後都是耐不住江湖的召喚,離開它們又踏上奔命的征途------ 嗬,母狼。心裏暖流微微流過,它眯開眼。 山坡上有狼走過。 幾匹少年狼結伴疾走,它們溜它一眼,露出輕蔑的神色,它甚至聽到了風中傳遞過來的嗤笑聲。 笑我老了! 它無所謂,沐浴在陽光下,真舒服。它伸直前抓,打個哈欠。 有匹狼,毛色斑雜稀疏,步腳顢跚,一顛一顛在夕陽裏變成黑點。 那真是匹老狼。它想笑,剛咧開狼嘴,便突然止住了。 江湖上,誰笑誰? 我比少年有經驗,比老年有魅力。可是,那幾匹少年狼不是比我有活力衝勁?老狼的經驗不是比我更多? 它感到羞恥,張開的狼嘴就停在空中,狼盆血口,隻是狼牙不再鋒利,而且微微發黃,牙周炎折騰得狼牙鬆動。 正在獨自尷尬,聽到風中飄來一聲嫵媚的叫喚: 哈唉,揮老。怎麽,曬牙啊? 樹叢後麵,探出一顆狼頭,狼眼細眯,那是笑臉,可是卻有點狐狸的媚勁。 它貼在草皮子上的尾巴稍兒搖擺了幾下,算是回答。沉默的回應裏自然有著莊嚴。 那是匹母狼,逐漸從樹叢裏現出來,走進它,然後蹲下,最後,也臥在草坡上,同它一起看山景,靜待夕陽下沉。 山風吹來。 我老了嗎? 它問母狼。然後伸直眼光,往夕陽方向望去。 母狼隨著它的眼光,看見剛才那匹瘸腳的老狼------一顛一顛,黑點越來越小。 揮哥,你一點不老。 它的尾巴自豪地拍打草地,尾梢在風中搖晃。 風中送來熟悉的氣味。它嗅嗅鼻子,氣味,它喜歡這氣味,那是母狼身上的騷味,燥味,還有------它朝母狼的後襠溜了一眼,清澀的酸味,腥味,所有氣味,它都喜歡。 它的尾巴在風中甩動。 是嗬,喜歡,它可知道什麽是喜歡。年輕的時候,喜歡就是理由,為了喜歡,什麽都可以幹,願意幹------ 夕陽變成紫色了,天幕好似緊縮,它知道馬上就要黑夜;風也吹的更勁,涼意侵襲。 現在,喜歡,是一種心情了。它更希望自己被喜歡。喜歡留在心裏,可以慢慢欣賞,喜歡變成是種安慰了。 嗷------唔,它仰起脖子,猛然對天嚎了一口。 嗷------嗷嗷------唔,嚎聲在山坡裏散漫開去,回蕩。 揮哥,你不老,你根本沒老。 我當然沒老!它在心裏說。剛才聞到母狼的氣味,它的狼屌馬上反應起來,現在它感覺有點礙事,便乘勢調換姿勢,側轉狼身,這下舒服多了。 喜歡,不再是理由了。這不是老的征兆。 是成熟的象征。 你知道嗎? 它看著母狼,母狼也看著它。它問,但是沒有說出口。
你看,你看!那一隻羊! 母狼激動地揚起前爪,指點給它看。 呃,一隻潔白的小羊,大概是失落了,迷失了,在周圍徘徊。 憑經驗,它一眼看出那是一隻母羊,還嫩。 羊想靠上來,但猶豫,擔心羊入狼口。 狼雖然是羊的殺手,可是每隻羊,從小到大,心裏想的就是怎樣成為一匹狼。啊,乖乖的雌羔子,一轉眼,就會變成母狼,和公狼一同轉戰江湖,出手刁狠一點不比公狼差。 曾經擁有,幾隻母羊,最終都成了母狼,有的狼性充盈,有的羊性依舊。 不是激活的不夠,智慧也有天敵,那就是天性。 今夜怎麽靈感泉湧、感歎良多? 激情來了? 它站起來,覺得後襠沉甸甸,原來那屌沒有縮回去,還在那裏硬撐,像是第五條腿。它感到害羞恥辱,趕緊彎過狼尾,從後股繞過來,貼住腹部,毛茸茸的狼尾既遮住了屌,又為腹部禦寒。於是: 嗷------唔,又是一聲長嚎,激情萬丈,引起漫山的回應,在近處遠處,有多少奔命於途的狼!
不是靈感,也不是激情。而是今夜,想通了一件事:纏繞心頭許久了。 你知道海明威嗎? 它突然問母狼。 海------那個用獵槍------ 對,對,就是那個用獵槍打碎自己腦袋的狼,那匹著名的老狼。
那老狼說過:可以被打倒,可是永遠打不敗。
狼,都要老,狼性卻不會失去。 今夜,對著夕陽沉思默想,原來是想通了,隻是平平常常的一個夜。
你走吧,帶那隻羊一同回去。明天再來。它對母狼說。 夕陽已經沉沒到天際,山景模糊,湮沒在暮色裏。一天應該結束了。 它仍然站著,天完全黑了,它和山景都成了剪影。它一動不動,沉浸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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