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與 不 信 的 區 別
在信仰上,我現在處於灰色地段。以前是紅色的,相信馬克思列寧、毛澤東思想,那種信仰具有時代特征。那個時代結束了,信仰隨之崩潰,倒塌。 究其原因,是因為那種信仰是灌輸的結果,而非自由選擇的結果。其次,馬列政黨一次次的政治運動,它的發展,都是采取否定之否定的曆史邏輯運行,在我小小短短的信仰產生建立的那個階段,即經曆了林彪——副統帥——野心家、壞蛋;鄧小平——複出——又打倒——再複出;王張江姚——革命棋手——四人幫;毛澤東——神——三七開人物——十年浩劫,等等,等等。 我不斷相信,隨之顛覆;再相信,又迷惑,然後事實證明我要再一次顛覆自己的想法。文革結束,我二十歲。 年級輕輕的我,已經不相信——信仰。沒有信仰的我,就在人世上混啊。 黨啊,我親愛的黨,曾經是我爹媽的黨,不是我不愛你,不信你,是你用自己的溫暖巨手,一次次打碎你自己苦心經營的信仰園地。 二十歲啊,別人還是在建立信仰、鞏固信仰、堅定信仰的時候,我,和許多同時代的人,已經不相信信仰了! 我在世界上遊走,不論我在何地,幹著何種營生,我都是一個信仰的孤兒,一個遊魂啊。 好在文化和家庭教育的成果,我還有善良的本心和良知,在社會上混,就靠這兩樣東西支撐,也算是信念吧,雖稍遜一籌,總是聊勝於無。傳統文化裏積極向上優美的精髓沒有隨著信仰一起生生滅滅,這是我,和我的同時代人還值得拍手相慶的事情。 照看自己的靈魂,這不是上帝囑托的事,而是你自己要追尋的事。 到了美國。 我更感到孤獨,靈魂孤獨,軀體孤獨。 我在一位台灣姑娘的引領下,參加了一次家庭禮拜的聚會。我分到一本聖經,神父是個瘦小的老頭,他念一句經文,眾人跟一句;然後唱頌歌,再後是吃點簡單的食物。我的表現很拘謹,以致將茶杯碰翻,濕了聖經。 我參加過班組會,座談會,洽談會,研討會,這種形式的聚會,還是第一次。覺得新鮮,可是心存懷疑。 神父開車送我回家,說了許多。分手的時候,我問了一個問題。 在此之前,我也去過教堂,參加過周末彌撒,聽過神父的布道。 我問:那些神父,他們在台上講道,平時他們也是照此做人的嗎? 這句話問得有多麽突兀,我問的是位神父啊。 他遲疑了一下,答道: 每個神父都不一樣的,他們也是人。 我很失望。其實我期望他告訴我的是:神父的作為和他們在台上講道的是一致的。 這位神父說的是老實話。可是卻拖延了、或許是阻止了我加入教會的想頭。
人是要歸宿的,財寶不是歸宿,家庭不是歸宿,愛情不是歸宿,歸宿是自己靈魂寄居的地方。
我曾經對佛教產生過濃厚興趣,認真地看過一些書,去過幾大名寺遊勝,結識過居士,甚至想過做居士。 可是,那一切,離信仰還差著很大距離。 佛教的發展,它的末期和道家儒家合流,融入世俗,成為祈福求財的習俗,甚至政治的附庸,遠離教義的初衷,更遑論信仰的寄托了。 我轉了一圈,還是孑孓獨立。 佛教中的文化因素,卻因此留在心裏。所以,每當心中需要定力的時候,我會有時畫十字,有時是雙手合掌。我知道那都是無用功,甚至是褻瀆,可是,信仰的初心依稀可見,文化的浸染卻是根深蒂固。因此,更多時候,我就先合掌,再劃十字,兩道並舉。 很荒唐啊,哪裏都過不了關。所以我笑自己,是阿鬥,阿Q。
這就是灰色地帶,灰色者,即雜色。 我曾聽過著名的布道人的講道,也專程聽過封從德(柴玲的前夫)的布道,他講了許多親身經曆的事情,證明信主的奇跡。 我曾經被激勵過,幾次下決心要重建信仰,修複園地。 可是,有一次,在做完彌撒,眾人布施後,神父在低頭禱告的過程中,眼睛向紫色的布施袋溜了三回,他沒有想到,台下的聽眾裏,有個叫揮手的人,正舉棋不定,為昄依作難;他的三眼之溜,正巧被多疑的揮手窺見。雖是小事一件人情常態,卻使我打了退堂鼓。 所以,我還在灰色地帶遊走,徘徊。
知識,可以解答很多疑難。可是知識的積累有時間的塵封,成見乃至偏見的熏染。知識是個染缸,所以知識不等於智慧,有時恰恰表現了愚昧。 文化,可以形成風格,鑄就人品,可是它有知識的因素,難免會墮入人性的軟肋,濫觴於名利風流場。 在我的心裏,模模糊糊有這個體會:人生付出比索取有時更快樂。 怎麽會有這個意念的?奇怪呀,我沒有額外地付出過什麽;也沒有得到過恩賜。我問過自己。那是一種召喚吧,現在還不能確定。
我需要信仰,我的神,不非得是基督,我有選擇。可是,有更好的嗎? 釋迦牟尼呢,越來越像個財神。 穆罕默德呢?讓我想起風高月黑夜,彎刀加炸藥。 我在默默地追尋,苦苦求索。我經常向親友宣講報告自己的減肥計劃、行事規劃,而且往往變化多端。掛在嘴邊的事,不可當真;隻有三箴其口默記在心的才較勁兒。有的時候,我為自己感動,蒼天在上,隻有你知我知! 愛情,破滅了,可以再愛,一次,兩次,直到愛出結果。 信仰,破產了,若要再信,關山重重;我視信仰比愛情重,不能再錯第二次。
所以,至今我是個遊人,遊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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