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豔 – 第一節

By hey3g/遊子 July 2007， all rights reserved.

1

香對於她出生的那座城市已經沒有任何印象。那座城市在北方，據說冬天會下半米深的雪。聽媽媽講，香出生的時候正值冬天，那個冬天很冷，有一場大雪。他們住的小院裏的有幾株梅花樹。她的名字就來自於那些盛開的梅花的清香。

不過，香自己不記得梅花，也不記得冬天的雪。她還不到兩歲，爸媽就把她帶到了南方這個城市。香是隨著這個城市一起長大的。她還小的時候，這裏到處都是工地，到處都亂糟糟的，各種各樣的人說著聽不懂的方言。香隻記得那些年爸爸一直都很忙。剛開始他們家住在擁擠的簡易宿舍樓。很快他們搬到了漂亮的新居，有很多人都來幫忙，對她爸爸很恭敬。聽媽媽說，爸爸提幹了。

沒有過幾年，他們又搬了家，爸爸再也不用騎車上班，有一個叔叔專門開車來接他。香的記憶裏，她比學校的同學從來都有更多的零花錢。香的爸爸常去全國各地甚至國外出差，每次都給她帶來很多新鮮的東西，每次她都醉心於向同學炫耀時同學眼裏羨慕的眼神。

香的媽媽原來是個護士，後來自從爸爸當上了領導，媽媽就不去上班了。雖然媽媽不上班，還是有很多人來托她辦事。香知道媽媽是個老好人，於是，有她媽媽不願意見的人，年紀輕輕的香就會出來替媽媽擋駕。別人看這麽一個軟硬不吃的小女孩子出麵，一點辦法也沒有。爸媽看到她這麽懂事能幹，欣慰之餘也對香多了不少期望。

香從來都是個很不簡單的女孩，雖然她從小受到父母的溺愛，生活條件非常優越，卻沒有一星半點的嬌氣頹廢，不知道她這是從哪裏受到的影響，可能跟她小時候過早地讀了她爸爸案頭上的那些國外名著有關吧。香有非常遠大的理想，她父母常暗地裏感歎這個女兒懂事之際，也免不了擔心心比天高的香將來會不會摔跟頭。

另一點讓她父母擔心的，是香長得太漂亮了。香還在初中，就有外校的男生來學校追她。學校的老師不時會給他們報告有男生為香打架鬥毆的事情。為了安全，她爸總是讓司機去學校接她。香上了高中，便時不時有男生到他們住的樓下來等，或者高聲喊香的名字，或者晚上彈吉他唱歌。讓她爸媽感到放心的，是香從來不在乎打扮，而且對那些追求者，無論是街上的飛仔，歌手，還是班上羞羞答答的男同學，香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她的父母常常想，香上了大學後，獨立自主，再青春萌動，她能讓人放心嗎？！

2

距離香居住的這個南方大城市往西一千公裏，在那個山川橫越交通極不方便的高原上，有一個很小的村落。這個地方在地圖上沒有名字。離他們最近的可以在地圖上找到的縣城，也有近一百公裏遠。一百公裏，在大多數當地人的心目中是一個他們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距離。

這裏山路崎嶇，陰雨綿綿，沒有什麽特別的產出。因為平地太少，村裏人隻能在山坡上開梯田耕種。土地貧瘠，每年田裏的莊稼僅僅夠糊口。雖然山村窮得丁當響，這裏的山溝裏卻生長著連綿百裏的野生杜鵑。每年杜鵑花盛開的時候，那連綿的紅色能映紅半邊天。豔的名字，就是她媽媽給她取的。小時候，媽媽帶豔去看過杜鵑花，那紅到天邊的花多豔啊，這是他們村最好的東西了。媽媽告訴豔，這麽漂亮的花，天底下就他們這裏看得到。豔那會兒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豔的媽媽後來得病去世了。豔記得媽媽的大手在她的小手裏慢慢變涼，記得她的無數聲叫喊都再也喊不醒媽媽。爸爸告訴豔，媽媽一定去了好地方，天天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媽媽會保佑豔的。豔聽了爸的話，從此想媽媽的時候都忍著不哭，眼裏打轉的是帶著一點點喜悅的淚光，因為豔堅信，媽媽正在好地方過好日子。

豔的爸爸是個種地的好手，每次他們家收獲的土豆紅薯總比別家多。她爸會把這些東西拖到鎮上去賣。別人家的老漢賣了紅薯都要打點酒，豔她爸從來沒有喝過。他說他不愛喝。

當豔讀完初中準備回家務農的時候，她爸塞給她一個小袋子，說裏麵是五百塊錢，讓她趕路去縣城讀高中。豔成了這個村子裏這麽多年第一個上高中的。

豔雖然是最窮困的山溝裏出來的，雖然什麽都沒有見識過，卻是班上成績最好的。老師都有點驚歎這窮困的女娃怎麽會這麽聰明。豔住校，要吃食堂，飯菜太貴，她就私下幫食堂的師傅洗碗洗菜打掃廚房，然後每次食堂關門前，師傅會把沒有賣完的飯菜給她。豔在廚房幫忙從來都是主動多做，一次師傅看她乖巧，便給了她一塊臘肉，豔小心用報紙包好，一直等到放假才帶回村，給她爸吃。

快到高三，豔的班主任找豔談了一次，說她是本校唯一有希望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希望豔回家跟她爸談一次，爭取她爸的支持。豔那次放假回家，並沒有給她爸提上大學的事。這麽幾年高中，她爸為了支持她已經累彎了腰。豔知道，他們沒有錢上大學的，現在該豔掙錢來孝敬她爸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