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光陰似箭，人說度日如年，全看這心情。2020年的日子，既有度日如年，也有光陰似箭。2020年的2月24日化療失敗，近三年的治療中，心懸著人熬著，但你在苦熬中的微笑，格外動人。病情緩解期時的旅遊，郵輪上，海灘邊，成都，上海，親友舊朋的聚會，你那笑聲，燦爛，美麗，動人，珍貴。沒有人會想到這是晚期癌症患者的笑聲，這是美好生命的笑聲，也是你留在我們心中最後的歡笑。是的，歲月記住了你的頑強，你的痛苦，化療放療手術時的痛苦，但這歲月，但我們，你的親朋好友們，更是記住了你的歡笑，你對生命的那份熱愛，你對美好的那份向往，你對愛的付出，你對家庭，你對我們的付出。我們父女無法忘記那份美好，那份深沉，忘卻你的堅強意誌，你那克服困難，百折不撓的鬥誌。

2020年3月15日，你開始昏迷後，那是度日如年的日子，你的每一次呼吸，耗盡著你全身的力氣，你的同事讀著有關天堂的故事，講著你的往事；我用滬語說著那年的趣事，戀愛時的悄悄話；你的女兒，時而用英語，時而用法語，數說著她的旅遊趣事。我們多想，你會突然醒來，站起，再去訂旅館，訂機票，再去飯店叫上我們都不會吃的菜，一個人認真地撈著毛血旺，用茶水泡泡，減去辣味，不顧你的口腔潰瘍，最後一次津津有味的吃著。

我還想，你會要我去淮海路的光明村，南京路的新雅排隊買肉月餅，熟菜。你又站在陝西路野味香熟菜店的外麵，專注地看著大廚用那大片刀切著薄薄的羊肉，切著烤鴨，認真的裝盆。我們多想這殘酷無情的生離死別，隻是一場夢，何時夢醒，何時天亮？

但是，我們無法抗拒客觀規律，近三年的抗癌搏鬥，你的心髒功能受損，手腳腫了，心髒無力，心肺功能正在衰竭。3月16日，我想測你的血氧飽和度，剛放到你的手指上，你的護士同事說，測不出來的，就這幾天了。呼吸機有節奏的喘著，和你一起喘著，我隻能陪著你深深的歎氣，多想你能再笑一笑，那幾天日子真的很慢。我和女兒都想你能快點擺脫塵間的一切痛苦，到沒有疾病，沒有寒冷，沒有煩惱，沒有放療化療的地方去吧，和疼你的父親，疼你的弟弟一起歡笑，帶去你在人間對他們的思念。你說過，那紛飛的白蝴蝶，是你父親派來看你的使者，它們常在你的窗外，午後清晨，在你化療後的那天，圍著你飛翔。我知道，你會告訴你父親，你弟弟許多故事，有我們女兒的故事，醫院的故事，親友故人的事。而你的父親，就像他生前那樣笑著聽著，不肯漏過你說的每一個字，你的弟弟，不會插嘴，他的律師口才，抵不上你的口才，因為你具備中英文雙語的口才，你的反應敏捷，發音利落，不僅你中過風的弟弟望塵莫及，許多華人也不如你流利。你在美國是從零開始的，你從未屈服於命運，屈服於生活事業的壓力，你是命運的強者，生命的強者，你的短嶄並不遺憾，你的多彩多姿的人生，不少人難以企及。生命不在於長短，你生命的那份美好，永留親友心間。

2020年3月18日子夜，過了12點後，你靜靜的，幹幹淨淨的在夢中離去，不留下一點遺憾。

我們父女為了這個周年，為了紀念你的愛，在那河邊捐了一條長凳，對著河灣碧水，對著綠蔭，對著春華秋實，在嚴寒冰雪後，為春日的訪客，夏日的船友，秋日的老人，提供歇息，提供望遠抒情的一隅。

我知道，在數周內，帶著兒童踏春的家長，會把小孩兒放在凳子上，替他們係好鞋帶。卸下小船的朋友，會在長凳上放好他們的漁具，飯盒，把船兒推入水中。老人家走累了，會一起攙扶著坐下，眺望夕陽剪影，傾聽鳥兒歌唱。

我女兒在凳子上麵刻著“ You keep teaching us how to love/你還在教我們如何去愛“，是的，我們父女要學會如何相互愛著，相互支持，也要學會去愛他人，我也希望我的女兒能找到她的真愛。去年的一年，美國五十多萬人喪生，上億人染病，經濟停擺，學校休學，音樂廳，體育場，空無一人。這小小的新冠肺炎病毒，改變了美國人的社會生活方式，改變了世界的生活方式。而美國的大選，種族矛盾，社會矛盾激化，民心不穩，國會衝擊，槍聲火光，遊行示威，這種動蕩不安的情景超出我們當年的想象。是的，這是百年未遇的災難，病患疫情，政治經濟，全球都在痛苦的呻吟，多少家庭都在流著失去親人的淚，經受失業，失去親人的磨難。

可是，痛苦後有著希望，漫長的冬天嚴寒後，會有春花爛漫，萬紫千紅。人生的苦難，是個試金石，是門必修課。人生的生死，也是一個錢幣的兩麵，相輔相成。我們這代人的時間不多了，已是古稀之年，但麵對一生最後的試卷，我們應該以積極的姿態，以你的那份心態，寫好最後的一筆，給後人留個瀟灑的背影，轉身而去。

我們不但會在你離開的那一日，幾個好友聚聚，緬懷故人情懷，相互鼓勵，已經打好了兩針輝瑞疫苗後，替你多走幾年，活好餘生。我們的女兒和她的朋友，美國人從武漢領養的女孩，逮著我唱歌，要我即給女兒留個聲音，又給你送去我的歌聲，錄下我們戀愛時的歌，把這份愛再傳承下去。

三月，是江南多雨的季節，那隨著和風飄在我臉上的細雨，多像你的手，輕輕撫摸著，要我不哭。一年中，想起你時會哭，但哭著想起趣事，又會笑，哭笑中的人生是無法忘卻的，我們破碎的心，因你的去世而破而痛的心，會逐漸愈合，因為你的愛不死，你的愛會愈合我們破碎的心。

三月裏的小雨，淅淅瀝瀝的落著，飄在了我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