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認識奧維爾和《1984》
文章來源: 悟空孫2012-03-12 16:15:53

 

記得那年在我們大學的美國文學選讀課上,老師在講解喬治·奧維爾的“Shooting an Elephant”時忽然神秘地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1984啊!

“那你們聽說過1984這本書嗎?”

當然沒有!《1984》第一次被正式介紹到中國是在1985年。

奧維爾的作品“Animal Farm” 和“1984” 都是世界名著,可是大多數中國人並沒有讀過,許多人都是近年來通過一些政治媒介才了解了這兩本書,並認為這兩部作品是反專製,反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提倡民主的。

事實上,奧維爾是一名英國的“左派“,他是堅定的工黨支持者,通過西班牙內戰,他告訴朋友說:“我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事情,終於相信社會主義了。”奧維爾眼中的社會主義是一個為大眾服務,公平自由的社會,因此他反對斯大林式的集權主義,他在看清了蘇聯的真實麵目後,沒有像一些人一樣反對社會主義理念,而是將蘇聯從社會主義陣營中排除,自己對社會主義更加堅定,或者說奧維爾是英國民主社會主義的代表。

奧維爾在他的1938年的“我為什麽參加獨立工黨”(Why I joined the Independent Labour Party)中寫道:“過去的幾年我成功地讓資產階級付我幾塊英鎊來寫書批判資本主義,但這不會持續下去了,從長遠來看,一個允許言論自由的政權一定是社會主義政權……這是加入一個社會主義政黨的充足的理由。”(奧維爾自己加入了馬克思主義統一工人黨)。

英國情報部門曾經對奧維爾進行了長達20年的監視,因為他有“很強大的共產主義觀念,並且他常出沒於一些共產集會“。

奧維爾認為,所有的政府都是邪惡的,大多數的新聞媒體都在撒謊。他自己則要呆在左翼陣營裏麵反對極權。

因此,奧維爾的作品主題都是反對極權,而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是對社會主義的寓言,相反,《1984》的背景是英國,奧維爾是在警告英國人,集權主義在每個人頭腦中都會紮根,如果我們不引起警覺,極權主義就會取得勝利。

奧維爾曾經解釋說,《1984》不是對社會主義和英國工黨的攻擊。用《1984》的眼光看,當今的西方社會也是集權統治,政府對民眾的控製也越來越嚴重,因為奧維爾推崇的是一個真正的動物莊園般的無政府狀態。“人民隻有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才會舉止端莊”(people can be trusted to behave decently if you will only let them alone)。

我們在奧維爾的身上看到許多矛盾:他既反對極權,又是一個保守主義者,可他讚同社會主義,也向往共產主義。所以奧威爾的民主社會主義就是希望政府通過稅收、市場管製和國有化等等政策手段來調節社會收入,增進全民福利,改善弱勢群體的生活,但同時又要限製政府過於強大。

奧維爾是一個非常政治化的人物,甚至是一個政治動物,他的所有作品都含有一定的政治寓意,其中《1984》和《動物農莊》最為出名。《1984》裏的“老大哥”如今家喻戶曉,其代言人叫O’Brien,這其實是一個愛爾蘭名字,而愛爾蘭人基本上都是天主教徒,其中的隱喻很叫人回味。

由此也可以看出,把奧維爾的作品看成是“反共”是有失偏頗的。從文學角度看,奧維爾的這兩部小說也不及他的許多散文,那為什麽這兩本書世人皆知,甚至是西方中學生的必讀呢?

著要歸功於冷戰了。有評論家指出,奧維爾成了西方反共的一個宣傳工具,美國的中央情報局還出資推廣這兩部作品,並拍攝電影作為冷戰宣傳品。小說“Bay of Souls”中描寫的中央情報局門口就掛著一幅奧維爾的畫像。

奧維爾被自己諷刺的極權拿來作為宣傳品,也是一個大大的諷刺了。這和另外一個真正的極權國家裏的“學雷鋒”是否有異曲同工之效呢?

雖然奧維爾被利用了,但他還是了不起的,他超越了單純的製度和意識形態,也沒有一味的對斯大林式的極權統治盲目批判,而是基於英國的現實,從現實的缺失看到了未來的憂患。奧維爾書中的情景並非都是憑空想象,他第一任妻子艾琳曾經在英國宣傳部門工作過,深知政府宣傳機器的強大,而《1984》裏的真理部修改曆史,也是從艾琳那裏得到的印證。

但是,奧維爾太政治了,他認為自己寫作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政治上的努力”,他說每個作家都有政治性,回避政治也是一種政治——“有人認為藝術應該脫離政治,這種意見本身就是一種政治”。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我感到奧維爾的小說往往在偏向政治的同時失去了不少文學的美感。相比之下,米蘭昆德拉也談政治,但是哲學層麵的政治就比單純的政治要美得多。所以米蘭·昆德拉就不喜歡《1984》,認為該書是“偽裝成小說的政治思想”,它不能照亮“社會學與政治學都無法進入的神秘之地”。

不過,奧維爾畢竟是奧維爾,他說:“整整十年,我一直在努力想把政治寫作變為一種藝術。我的出發點是由於我總有一種傾向性,一種對社會不公的個人意識。我坐下來寫一本書的時候,我並沒有對自己說:“我要加工出一部藝術作品。”我之所以寫一本書,是因為我有謊言要揭露,我有事實要引起大家的注意,我最先關心的事就是要有一個機會讓大家來聽我說話。……《動物農莊》是我在充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情況下努力把政治目的和藝術目的融為一體的第一部小說。……回顧我的作品,我發現我所寫的那些缺乏政治目的的書毫無例外地總是沒有生命力的,結果寫出來的不是華而不實的空洞文章,就是空洞的句子、堆砌的詞藻和通篇的謊言。 ”

我不得不同意奧維爾,人的確是政治的動物,無時無刻不被政治包圍。問題是,我們非要刻意地為政治而談政治嗎?非要把一種政治觀強加給周圍的一切,甚至動物和植物嗎? 而自然界原本平平淡淡的物象,非要有什麽寓言和政治隱喻嗎?

當然,不管有沒有“老大哥”,上帝總在時時刻刻監視著人類的一舉一動,連孩子們都知道:“Santa Claus knows who's naughty and nice, He sees you when you're sleepingHe knows when you're awake,He knows if you've been bad or good……。 ”

So be good for goodness s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