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美警察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文章來源: 風支書2006-07-13 15:51:11


 


首先聲明,俺老風是個良民,一個地地道道的良民--雖然內心深處可能某地方有個微弱的聲音曾經呼喚號召過幾次反叛,不過良心和道德總是立刻現身把它給鎮壓掉了。

以前讀古希臘史,見雅典執政官梭倫有一句:法律如蛛網,小蟲被其裹住,大的則將其扯破。當時立刻肅然起敬,這不就是兩千年前的生在希臘半島上的一個理想中的老風嗎?太讓人自豪了。俺的腦海裏頓時把自己幻化成一個氣衝霄漢,呼風喚雨,顛倒乾坤的英雄:世界可不就是在圍著俺轉?

可惜一放下書,一走出門,那些豪情頓時化為了青煙。唉,生長在現代中國的這個老風,真是對不起他的輝煌前世啊:麵對殘酷現實,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誰讓俺沒找個皇親國戚的家裏投胎,又誰讓俺還想為子孫積點德,過上安心清淨點的日子呢??

於是打記事起,俺就和那些違法亂紀,膽大包天的狂徒劃清了界限。雖然小時侯調皮搗蛋也是時有發生,不過都沒有上綱到讓老師家長開批判會的地步,至於來自警察叔叔的關心問候,那可是俺從來也不敢奢望的。俺是祖國培養的好苗苗,同齡人裏第一批入隊,第一批入團,就是到了第一批入黨卡了殼,因為俺早就已經習慣組織上來主動發展批準俺了,還不太理解為什麽非要主動向組織靠攏,追求進步的說法:照俺的理解,俺不早就是組織上的人了嗎,還在乎什麽正式過門這個形式。可是後來看起來組織上並沒有注意到俺這個曾經的好苗苗,一直沒有向俺發出莊嚴的召喚,真是很絕情。好在俺那時也看開了,不想自作多情討個沒趣,或者經受什麽考驗之類,從此就溶入後進青年的滾滾洪流中去了---唉,想起來這真是組織上的一大損失啊!

閑話少說,俺雖然政治上成了落後分子,但對個人的要求可不敢因此放鬆,派出所,公安局那些字眼對於俺來說仍舊實在太遙遠,俺和他們仿佛運行在不同軌道上的行星。就這樣,俺帶著一個清白無暇的記錄漂洋過海,來到了不可一世的帝國主義美國。哦,對了,應該補充一下,這期間俺終於第一次進局子了---為了拿俺那本護照。接待俺的是個警察妹妹,態度不咋樣,不過長得還不錯,消除了俺初進宮的恐懼。不過後來,看見老美辦護照是在郵局辦的,當時就很暈乎,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見先入為主之危害性。

從此就開始熟悉起老美警察了,主要是因為他們常常到處巡邏,仿佛成天就繞著你轉,不像國內的公安好像從來都不見個影(出了事似乎就更難見著)。至於電視,報紙等媒體上更是一大堆關於警察和罪犯的東西,躲是根本躲不開的。

這直到見了老美的警察,才真正理解了政治常識裏警察是國家的暴力工具這樣的深刻論斷。這個州的警察長的特對得起這裏的牛肉,個個都牛高馬大,虎背熊腰,腰裏別著不是根棍就是支槍,還特喜歡戴個墨鏡扮酷,我相信如果警察局長批準大家穿風衣的話,那麽他們個個都會打扮成"Matrix"裏的人物--自然是胖大一兩號的版本。俺曾親眼目擊一個警察將一個不合作的違規者按翻在道旁上然後一把扣上手銬---當然,那小子一看也不是個好東西,就是那種出現在午夜吧廳爛醉狂舞戴環剃頭的人物,嗬嗬,都從銀幕上走下生活了。

見到這樣的不折不扣的暴力工具,俺這樣的良民自然更加行動謹慎,生怕自己哪天也成了警匪片裏的人物。上鏡頭雖然很值得慶祝,隻是被人踏翻的滋味---好像不會很好受......

不過,其實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日子再過久些,發現這些警察好像還挺和善的,有時遠遠見到了還點下頭。後來有朋友告訴說,他們都是納稅人供起來的,一般都很客氣,隻要你不違法。俺從此仿佛也腰杆硬了,膽子也壯了,看到警察巡邏就心想:嗬嗬,他們這是在為俺服務呢,俺是良民俺怕誰......

沒想到這也就應了那句俗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那樣的阿Q精神終於麻痹了俺的心弦,降低了俺的警惕性,於是也就有了俺和老美警察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人家老托就是深刻,你看:幸福的家庭個個相似,不幸的家庭個個不同。其實這世上很多事都是一樣的理,符合規矩的良民隻有一種,離經叛道起來可就五花八門。不過良民出了錯和那些慣犯不同,往往都會痛心疾首,叫悔不迭:都怪......,隻是別人聽來都隻當耳旁風或心不在焉地表示慰問。所以俺這裏隻是因敘事需要而盡量客觀地介紹一下案件發生的經過,可不是為了騙得大眾的同情。

上班的路上要經過一條林蔭道,沒有幾個行人遊客,可是不知為啥這裏豎了個限速二十五的牌子。牌子雖然立在棵樹旁不那麽顯眼,可是要說看不見那就是睜眼扯瞎話了,不過不是有那老話嗎:熟視無睹!上班族們很多都圖清靜從這開車過,雖然繞了點遠,時間可省了許多。這麽清爽的路麵開起來,那二十五的時限簡直就是笑話了--都趕著上班呢。而且我自從發現這條好路徑後已經開了兩年多了,一直沒出過事。現在想起來,那實在是太幸運。

然而一個人不要永遠指望自己能一直幸運下去。

那是個明媚的早晨,秋高氣爽,心情舒暢,一路綠燈,俺在路上自然是風馳電掣(嗬嗬,小學生寫法,誇張了點,真那樣早給抓起來了,其實俺開車一向很穩健,主要是很珍惜自己的老命),轉到上麵說的道時也像往常一樣沒怎麽減速。

眼簾裏突然魔術般出現了兩輛警車,就隱蔽在近處路旁的岔口裏。在那電光火石之一瞬,直覺已經告訴我大事不妙,雖然俺還沒真正明白怎麽回事,腳卻已經踏向了刹車閘,---然而已經晚了,其中一輛車"嗚"的一聲鳴起了尖厲的警笛,歇斯底裏地衝出來跟在了俺的後麵,警燈忽閃忽閃著。

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的:俺知道那是示意俺靠邊停車。

逃跑俺自然沒有勇氣,其實也沒那技術來免費表演個公路警匪大追逐,於是隻好乖乖停車熄火,等待宣判。

腦袋裏一片空白,後視鏡裏隻看見那得意洋洋轉個不停的警燈,一圈,一圈,又一圈......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就仿佛清白名譽毀於一旦,完了,完了!似乎天也塌了,地也陷了,前途成了泡影,偉人的稱號也將從此與俺無緣,良木被閃電擊斷,大廈如水瓦解......俺在那時完全明白了為什麽有的人會腦袋發熱,惡向膽邊生,最後鋌而走險......

說實在的,當那個警察慢悠悠,搖擺擺,烏龜爬般花了一個世紀走過來的時候,俺仍處於麻木之中,俺還在想:不會是在做夢吧?時間啊時間,你可以倒流一下嗎?俺要的不多,就退回去兩分鍾就行了!

"先生,請你呆在車裏不動,聽從我的指令!"

嗬,儼然把俺當成恐怖分子的樣子,如果他知道俺那時腿有些軟不知會不會少點戒備。

"請出示你的駕照!"

俺往懷裏一摸,腦袋嗡的一聲,錢包不在!這才想起來上車前順手把它塞到了屁股兜裏,於是伸手去摸,可是竟然身子被拘束著掏不出來,無奈隻好鬆了安全帶才欠身取了錢包出來。

餘光中俺注意到把警察下意識地把身子挪後了些。也難怪他,這伊拉克戰爭還在零碎地打,人肉炸彈汽車炸彈的報道天天都見到,誰能保證俺不會摸出把衝鋒槍,或是拉響枚手榴彈呢?想到這突然覺得有些氣憤,他奶奶的,你就看不出俺是個老中嗎?俺還正忙著搞經濟建設呢?

這一翻錢包,腦袋又是嗡的一聲,駕照沒找著!這時候腦袋的作為中央處理器的功能已經開始恢複,俺一邊在飛速回憶駕照最近的芳蹤,一邊在盤算如果找不到該如何應付,一邊那笨拙的手還在錢包裏抖索著搜尋。

空氣裏隨著時間流逝多了些緊張情緒。俺沒敢抬頭,但俺知道那警察已經準備把俺打入壞分子行列了:交通違規,肇事犯,偷車賊,甚至殺人潛逃,要知道,那倆連環殺人的華盛頓狙擊手就是在路邊被警察盤問查出來的......俺此時思如泉湧,也差點就汗如雨下了。

謝天謝地,當俺怒火萬丈,決定自己主動繳槍不殺來個徹底搜身的時候,那駕照露出了它的倩影,就緊緊地夾在那堆信用卡中。

說起這信用卡也是一肚子氣,想當初俺無比清白的紀錄並沒給俺的信用申請帶來半點好處(原因就是太清白了),結果不論俺怎麽求爹爹告奶奶這幫發卡的都統一成冷若冰霜的樣子,害的俺頭一年就忙著簽支票了。等到俺終於中彩有了卡積累了點信用,這幫人趕緊發現了財神似的拚命給俺寄信,一打開就是:恭喜,恭喜,你被我們公司提前批準授予"為啥","罵死他"卡了,請在.....。一開頭俺還真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得到了這個社會的承認,不過沒多久就對這日複一日雪片似的不改變俺生活本質的東西麻木了,最後實在煩了這種垃圾郵件轟炸,以後不打開就直接扔進垃圾箱:去你的吧,老子求你的時候你跑哪去了!在米國這地方呆久了,你就會深諳資本和金錢的本性。這個社會的金融方針就是隻錦上添花,不雪中送炭。

不過後來這幫發卡的大概是瞅著俺的信用太好了,開始變著法子用小恩小惠來籠絡俺,什麽小禮品啊,零利率了,購物打折給回扣了,俺的立場太不堅定,兩三個糖衣炮彈飛來就光榮了:這麽恭敬借錢給俺花俺要是拒絕了豈不是很不給他們麵子?這中彈的後果就是捏了這一把信用卡,塞得錢包股囊囊的,掩蓋了俺的貧窮本質,還成天疲於奔命忙付賬單,今天竟然又掩埋了俺的駕照,差點讓俺成了恐怖分子,......回去全都給我剪了!

借著遞駕照的機會俺打量了下這個老美警察,個子倒不高,滿臉橫肉,墨鏡糊在臉上,機器人般呆板冷酷。俺也沒敢多看,盤算爭取同情的計劃被這張冷臉凍成了冰塊。

再說那警察拿了俺的駕照半天不吭聲,讓俺自己都覺得很羞愧,因為那上麵的照片就像一個殺人犯,最起碼看起來屬於低智商者。這都怪當初給拍照的美國大媽幹事馬虎,還沒等俺挺直身子,擺出副雄赳赳的模樣就按了快門,還毅然拒絕了俺的重照申請:照得挺好的!言下之意:你以為你是小湯啊?氣得俺半死。

"請出示你的保險證明和汽車年度登記!"

腦袋再一次嗡了一下,登記?牌照不算?是要原始單據嗎?怎麽還要這個,沒人告訴過俺啊?都快一年了,天知道俺把它放哪去了。看來今天怎麽都要有麻煩了。

俺下意識的往車門邊側一摸,抓出一把單據。

乖乖,真是祖宗有德啊!第二張就是俺要的證明,本來這些東西俺一般都是放回家的。不過那會兒可能實在太忙了,直接就塞在了車裏,可是因為預見了俺會有今天這一難?俺真是太偉大了!

俺趕緊壓抑住心頭的狂喜,非常尊嚴,故作冷靜地把東西遞了出去,仿佛暗示:看清楚了,俺可是手序齊全,合理犯規,你可要掂量一下對良民處理的尺度啊。

不過顯然他沒吃俺這一套,念起了經:"這裏限速二十五,你的時速四十一,這裏送你一張超速罰單以資鼓勵。你得多少天之內去哪裏哪裏兌現你的獎品。如果你拒絕表揚,可以在某年某月某日去某法庭發表拒獎演說,......請你在這上麵簽字!"

法庭?我的天,俺差點吐口血。免了,免了,俺還是認罰吧,可是低頭打量那花花綠綠圈圈點點的作案紀錄,花了半天在萬花叢中尋到那罰金數目一看,俺把那口血生生又咽了回去:這也太狠了吧?我說警察老兄,是誰說你們效益不好來著???

俺沒有簽字,厚起了老臉:"先生,俺一向清白,這是初犯,能否......"俺本來想拿出跑江湖那一套,轉念一想這新地界規矩可大有不同,別給俺到時來個行賄罪,那時俺可真吃不了兜著走了。還是采取博得同情的手段吧,唉,當時真恨自己不是個漂亮辣妹。

"嗯,俺不是給你說了嗎?如果你符合條件,可以去指定的學習班上交通補習課,這張獎票就可以免掉了,也不會影響你的保險點。"

啊?仿佛老孫終於擺脫了五行山的重壓折磨,俺長喘一口氣。原來還有這一說,感情在這位大爺眼裏俺還算是可以改造的一類,還是人民中的一分子。一看學費,五十刀,嗬,雖然也不少終究還是能承受,那猴子雖然被放了不也得被迫護送那廢物唐僧嗎,這就是代價啊。想到這位警察大哥對俺的寬大處理,俺的眼睛都朦朧了,看著那張橫肉臉蛋也變得無比生動起來。交了罰金(學費)俺就又是良民了,獲得新生的感覺可真好。

俺覺出那兄弟有些不耐煩,估計再討價還價不太可能,於是做出副無可奈何樣簽了字,最後和他都有些悵然地相互告別。他大概是因為覺得沒抓條大魚,俺還在琢磨能否有機會得寸進尺連那學費也免了。

後來的事就很流水賬了,雖然有朋友建議俺去法庭闖一闖,俺到底還是沒有鼓起那勇氣,於是參加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成人夜校,倒也頗有趣,也算是豐富了人生經曆吧。

這以後開車就很小心了,對限速牌特敏感,尋不見心裏就打鼓,而且從此養成了留意路邊犄角旮旯灌木叢的毛病,總懷疑那蹲著個老美警察舉著個測速器。不過後來還真又撞見幾回,正好俺當時很規矩,於是就很得意,仿佛這樣就節約了筆罰金,心情也舒暢了。

但是當時犯錯後悔時的那種刻骨銘心卻逐漸淡忘,到後來竟成了吹牛調笑的談資。生活中因為充滿酸甜苦辣麻而豐富多彩,良民偶爾犯犯可以補救的小錯,大概也是對平淡生活的一種調劑吧,隻是不要一錯再錯,或因小錯鑄大錯,到時後悔可就晚了。和老美警察這第一次親密接觸固然非常讓人難忘,嗬嗬,俺還是希望它也是最後一次吧。

FG 2004-5-6 WXC 茶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