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文章來源: 明亮2007-07-30 13:53:18



一直想,作為琥珀裏麵的那隻昆蟲,是幸還是不幸?

 

在那樣遠古的盛夏,大地被烤的蒸騰而焦灼,空氣裏彌漫著鬆枝樹脂的芳香,煩躁的知了唱個沒完沒了。我就是那隻扇動著翅膀的小昆蟲,飛不高也飛不遠,本來是要尋到一個陰涼歇歇腳,卻在一刹那,被那高大鬆樹的晶瑩眼淚包裹,在那一刻,時間靜止。

 

我揉著眼睛望去,熟悉的世界變得半透半明。我想在飛,翅膀已被凝住,不可以移動半寸。我想喊出來,呼喚我的同伴,聲音穿不過鬆脂的黏稠。

 

我就這樣被這滴淚,堅韌柔軟的淚滴包住了。

 

然後,我就安安靜靜的看著外麵,風再也吹不到我,雨再也淋不到我。那些灼熱也好,那些寒冷也好,都漸漸離我遠去,就是那霹靂的雷聲,傳到我耳中,也是悶悶的,不再讓我驚恐。

 

在這柔軟的淚滴中,我安逸,靜止,無欲無求。

 

然後就是翻天覆地,滄海桑田。最後,什麽也看不見了,壓住深深的地下,那滴柔軟的淚,也慢慢堅硬而璀璨了。

 

等到在後來,就掛在婦人的雪白的脖頸上,手腕上。人們說,這樣的琥珀可以避邪。他們拿著放大鏡,透過變成化石的鬆香來看我:這是那隻幾千萬年前的一隻小小昆蟲,它這樣幸運,因為這滴鬆香得以保存而留世。

 

有什麽可以打拜時間?也隻有這樣的凝固了。

 

有多少明麗活潑的生命,在時間催化下老去死亡。有多少新鮮鬆軟的愛情,被時間風化的體無完膚。有多少鮮美酣暢的記憶,在時間流逝中淡去的無影無蹤。

 

那麽刹那間凝固,靜止,我就不再被時間拖著走。我以暫時的死亡,來抗拒求不得的永恒。

 

隻是,這樣的永恒,有著如此的代價。我因此而被迫作為一個觀者,我不能在飛進那片林子,和知了逗趣,也飛不到那片我喜歡的綠樹葉下,聽黃鸝唱歌。

 

那麽,當那滴鬆樹的眼淚落下來,我躲還是不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