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
文章來源: longhair2019-03-21 21:07:17

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你去了我不曾去過的地方 

我隻有一張那裏的風景畫 

—— 題記 

 

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萬綠叢中的一點 

是一片樹葉 

我便祈禱風把我吹起 

當你坐在樹蔭下的時候 

讓我飄落在你的胸前 

 

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蔚藍湖麵的一片 

是天空的倒影 

我便祈禱雲把我 

當你在水上泛舟的時候 

讓我停留在你的漿邊 

 

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屹立在翠綠山巔 

是一座白塔 

我便祈禱雨把我洗淨 

當你抬眼遠望的時候 

讓我迎接你的視線 

 

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猩紅猩紅的衣裙 

是一個女孩的背影 

我便祈禱倚著湖邊潔白的石欄 

當你沿著小路走近的時候 

讓我映亮你的雙眼 

 

 

陶子,是我的大學同學,同專業另一個班的 

 

在那個理工大學的一個工科專業,每個班的女生勉強能湊夠一個寢室。雖然是隔壁班的,我們和她們的寢室卻是同一樓層的一頭一尾。所以,我們兩個班女生的走動不算密。陶子那時候留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高挑、安靜的姑娘,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 

 

我和她的交道應該不多,最多是一起上些大課,而且,估計還很少會坐在附近一起的。唯一記得的一次我們有交集,是大三時學校的那個“詩歌散文大獎賽”。 

 

其實,我並不知道她也參加了。隻是在評獎結果裏,看到她和我的名字,一前一後在一等獎空缺的二等獎裏。而她獲獎的,便是上麵這首《我真想被印進那張風景畫片》。 

 

畢業後,一直沒有再見過她的麵。偶爾有些她的消息,知道在本校的中文係讀研究生了來加之後,聽說她也移民加拿大了不過,並不是在蒙城,所以,並沒有去細細問她的聯係方式。 直到幾年前,微信時代了,大學同學建起的群裏,才再次看到她的樣子、聽到她的聲音 

 

開始隻是覺得,她比較喜歡發自拍,而且基本都是同一個角度的大頭照;還是就是喜歡發語音,大段大段地。照片看起來,除了歲月的痕跡,跟以前沒大變化;聲音呢,我就覺得好好聽、而且普通話說得好準。不過,慢慢地,就覺得不大對勁,她好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一個她自己的世界裏。有回,她再次對群裏用了微信”呲嘴笑“表情符的人發飆,我和其他幾個當時正好在的人,覺得過分了,便你一言我一句地跟她理喻起來。很快,我便收到了另一個相熟些的、他們班另一個女生的私信,告訴說:陶子有抑鬱症,多擔待點、別和她計較。 

 

聽知道內情的同學們說起來,才知道她在國內便診斷有精神疾病了。隻是,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有病,拒絕吃藥治療。後來,實在是坳不過父母的懇求,為父母勉強吃了一段時間的藥。但是,最後還是瞞著父母,離開了家,尋求同學朋友們的幫助,買了機票,回到了加拿大。因為不想要被父母找到,她一直沒告訴他們自己的具體住址。她出國之後,看起來也好像到處走動,多倫多、蒙特利爾、溫哥華、美國,其中有段時間,還去了英國、到了她在英國的妹妹那裏。 她在微信裏多次提到,她是虔誠的基督徒,曾經去神學院學習,學習完了之後,回中國是為了傳道的。她在英國的妹妹準備結婚了,她卻覺得她妹妹的婚姻是被人陷害、是誤入歧途。為,她還給教皇還是啥教會的上層寫信,要解救妹妹。那封英文信,她發了給大家看。我很認真看了,寫得是真好,文筆是一流。可惜呢。 

 

陶子的父母認識我們同學之中幾個,便托他們在同學群裏尋求幫助,希望可以陶子在加拿大接受治療、定居下來。大家為了這個,討論了很多次,都沒有找到什麽有效的方案。 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如果沒出啥事故、意外之類的,她不認有病,就算我們找到了她,也沒法讓她去看醫生治病的了。因為她那麽虔誠地的信神,我們想過也許她信賴的教會、神父能說服她。聽說她在蒙特利爾的那段時間,我還發動身邊信教的朋友,讓他們留心自己教會新來的姐妹裏有沒有陶子。從她說過的看,無論她到哪裏,她都會去當地的教會的。可惜,還沒有任何線索,又聽說她去溫哥華。 

 

她最先去到多倫多,是想要開一個工作室的,她籌劃的那個自己的攝影作品展,好像是有預期舉行了的。她也一直提,她的另一個目標,是要遇見神安排的那個他、把自己嫁出去。一直以來,都是好有想法、好有憧憬、好有期盼、好有生氣的那種。所以,我們一直都覺得,她好像沒有一般抑鬱症對生活的那種無戀無望。反倒是她說起以前,講起現在,自己如何如何被他人陰謀對待,自己親人怎麽遭遇陷害的種種,讓人覺得她更像是有妄想症 —— 被迫害妄想症。 

 

去年十月,在溫哥華的同學在群裏報信說,他們把陶子送上了回國的班機。她一直是執意拒絕回國的,不知道怎麽會回心轉意的。問起溫哥華的同學,她不想細聊,隻是說,倦鳥知返吧。 大家都稍感寬慰,她終於回家和父母團聚了。她可以得到父母的照顧、父母因她在身邊也不必那麽日日擔心了 

 

可是,農曆新年過去不久,二月二十五號,微信群裏驚現噩耗:前一天下午四點多,陶子從自己家的十樓窗戶跳下,經搶救無效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太太意外了。有同學說,新年剛跟她父母聯係過,她父母很高興的告訴說,陶子接受治療,效果不錯;還有同學說,元宵節的時候,跟陶子通過話,她還說想到杭州去,跟老同學們見見麵。 

 

如果是這樣,她真的是想不開跳了樓,還是她被幻覺誘惑而出的意外?我禁不住在心裏問,同學們、她的家人朋友們,到底之前可以怎麽做、如何做,才可能避免這個結局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重聽梅溪湖四子的《心髒》,淚流滿麵,知道多痛心,一個鮮活的生命如此地失去 

 

隻祈望,這是她從這些年抑鬱症和妄想症的辛苦和折磨中的解脫,而陶子在她虔誠信仰的天國,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沒有疾病......平安喜樂 

 

那裏,還有她喜歡的薩斯風 

 

 

遙遠的薩斯風* 

 

路燈下街頭的站牌 

一個獨自等候的女孩 

 

酒吧內有人舉杯 

有人默默相對 

 

圍牆裏泛白的光圈 

寧靜而陌生的校園 

 

火車座隔一個空間 

燈火昏睡的眼 

 

街道旁堆積的泥土 

孤光燈拓寬馬路 

 

玻璃窗靜止一幅畫麵 

匆匆路人在窗外 

 

* 薩克管也被譯作”薩斯風“。不知怎的,我喜歡這個名稱一如我喜歡它的音質,所以借來做了題目 

 

—— 陶子 (外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