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真小人和偽君子 ---兼答罷了兄
文章來源: 野狼嚎2008-02-16 10:44:42



野狼喜讀罷了兄之回帖。對於罷了先生“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的這種崇善惡偽之情操,俺能理解一二。

天之造人,善惡並烙其心,地之養人,真偽同隨其行,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雖然如此,但世界上的人在道德觀,審美觀乃至行為準則上還是有區別的,正是由於這種區別,我們才有了君子小人之分。

盡管對君子小人有不同的定義,但其主要區別在於其德行之善惡。古人多把君子作為自己修行的目標,並在日常生活中以“每日三省乎己”方式將其追求付諸行動,不僅認識到自己身上有不少小人的醜惡東西,而且也顯示了常人成為至善的真君子之困難程度。但是一個真心向善的人不該因為這個困難而放棄,這才有了很多勸導人們堅持不懈進行修行的詩書和良言。

正如先生所言,即使是德行很好的人,他也不能算是一個純粹的君子。現實中真君子是沒有的。那些被我們認為是君子的人隻不過是在修行方麵比一般人做得較好一些而已。

人的君子修行之道有兩條,一條是“心”道,一條是“行”道。心道就是要建立自己的道德觀,讓自己認識到哪些是善的,是對的,哪些是惡的,是不對的。而“行”道就是讓自己的行為沿著自己心中善的標準去走。如果這兩條道處在同一標準上,或者“行”道超前於“心”道,也就是說,心裏怎麽想的行動上就怎麽去做,或者做的比心裏想的還好,那這個人應該算是真人。要是這個真人離君子標準很近,我們就可以稱他為真君子,如果他離君子的標準很遠,我們就可以稱他為真小人。那些不以殺人放火為恥的強盜就可歸於真小人之列,因為他們心裏真的認為燒殺搶劫是天經地義的正當行為。

可是如果一個人在“行”道上落後於“心”道,那他就成了人人都不喜歡的偽君子了。例如,一些飽讀詩書,深明事理的人卻在幹傷天害理的事就是偽君子典型的例子。但是,如果我們理性地將“心”“行”兩條修行之道綜合起來看,偽君子相對於真小人還是離君子目標更近些。可是為啥人們對偽君子的厭恨遠比真小人更甚呢,這恐怕要從人們天生不喜欺騙的心理來分析了。

人除了求善去惡以外,還有一個崇真厭偽的追求。有時,人對“真”的追求在情感上比對“善”的追求更甚。原因是“偽”的東西除了給人醜惡感意外,還讓人產生了被欺騙的感覺,從而讓自己因判斷力不足產生了某種挫敗感。如果在善惡真偽的兩維坐標上給出真善,真惡,假善,假惡四個區域讓人做一個情感測驗,恐怕多數人最恨的就是“假善”了,這並不是“假善”比“真惡”和“假惡”更惡,而是比“真惡”和“假惡”更讓人產生被欺騙感。先生的“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正好就是這種心態的寫照。

罷了兄俠肝義膽,估計很喜歡水滸英雄。那就找幾位梁山好漢推演一下。假如罷了兄在水泊梁山附近開了個小飯館,生意不好不壞,收入正好能夠一家糊口。可突然有一天梁山下來一個大漢,到你的酒店裏白吃白喝一頓不算,還搶了你所有的流動資金,最後讓你破了產。這時候,你對這件事情的仇恨程度恐怕就與是誰來搶你有關係了。

假如搶你的是李逵,你可能隻好自認倒黴就算了,因為你知道這家夥就是個不明事理的真惡人,跟他無理可講。

假如這人是武鬆,認倒黴以外,你可能心裏還要嘀咕一下。這個武二郎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我又不是惡霸地主,是跟他那個賣燒餅的哥哥一樣的小本生意人,他為啥要搶我?都說這個人講義氣,善待窮人,現在看來我是上當了。什麽狗屁好漢武二郎,再也不相信了。

假如這個人是宋江,你就更生氣了。TNND,什麽“呼保義”,什麽“及時雨”,什麽“替天行道”,扯淡,天道難道是這樣? 虧你宋江還讀了不少聖賢書,你不去搶那些貪官汙吏土豪劣紳的,倒跟我這小買賣人過意不去,真是狗屎不如。活脫脫的一個偽君子,可惡!

如果拋除人們這種對受欺騙的仇恨心理,我們不難發現偽君子比真小人還是要好的多。如果他們同樣幹出一件壞事,真小人是不會自責的,而偽君子卻要受到他“心”道上道德標準的鞭笞。某種程度上,他悔改的概率要比真小人要大。就拿你所說的Biao子為例,偽君子的妓女之所以要立牌坊至少表明她以當妓女為恥,而真小人的妓女恐怕連這點恥辱感都沒有了。

另外,如果嚴格地定義偽君子,一切言行不一致的人都應該算上。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言行不一的時候,這種時候,你心裏想的,嘴上說的往往比你的行動要好,其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試問,難道為了崇真厭偽,我們就寧可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行動上做不到,幹脆我們把“心”道上的修行也給廢了,心裏不想了,嘴上也不說了。這樣一來,不就讓自己修行之路進入了自暴自棄的誤區。

實際上,不管是常人還是有名望的人,適當的“偽君子”行為有時還是必要的。看看幾位美國總統總統候選人的豪言壯語,難道我們會100%地相信他們現在所說的真是他們以後都要做的?還有,中國古代有些有名的皇帝,有時也要以“偽君子”的策略來維護國家利益。今天俺就以漢文帝的一段故事來結束這次討論。

漢文帝時,匈奴常犯邊境。因國力不濟,朝廷無法組織軍隊進行對其有力的防範。沒有辦法,隻好以美女來賄賂他們。可是拿君子的道德標準來衡量,這樣做肯定是不妥的。本國男人打不過人家,最後給人家送美女算怎麽回事呀,這樣做難道不缺德嗎?做為皇帝,漢文帝心裏肯定也是不痛快,肯定認為此舉是醜惡的。

好了,這種惡事既然沒辦法要做出來,那就選擇做的方式了。一種方式就是幹脆做真惡人,告訴天下人,老子今天認栽,打不過他們,隻好采用性賄賂了。另一種就是做偽君子,這種送女人的事情做是要做,但要找個理由包包裝,至少在麵子上和道義上要說得過去。我們就說這些美女不是獻給他們的,而是以“和親”的形式嫁出去的,嫁人總是合乎道義的吧。不過,既然以國家的名義嫁出去,這些女人就必須要有一定的地位,不管她們和皇家有沒有親戚關係,都給他們封個公主頭銜。大家看看,這難道不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行為嗎?

讀讀漢文帝下麵這段話,我們就能理解他這種無奈的心態: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夫四荒之
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內勤勞不處,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遠達也。間者
累年,匈奴並暴邊境,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又不能諭吾內誌,以重吾不德也,夫久
結難連兵,中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怛惕
不安,未嚐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結軼於道,以諭朕意於單於。今單於
反古之道,計社稷之安,便萬民之利,親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結兄弟之義,
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親已定,始於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