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詩,不會被忘記
文章來源: 虔謙2011-05-13 07:40:41


盡管人千方百計在為自己作為宇宙高級動物尋找各種和永恒及希望沾邊的出路和解釋,但是,沒有一種解釋不引來新的紛擾、痛苦和質疑;這種新的紛擾、痛苦和質疑可能最終導致空虛、黑暗和徹底的絕望。

另一方麵,從人本身來說,人認識的自己,所謂真善美的自己,有那麽真善美嗎?這個“真”這個“善”離人多近?也許應該這麽問:這個真,這個善,離人多遠?盡管個體價值觀在人類曆史上一路走來,已經是頗為深植人心,但是人是關係的動物,這個關係,是無形的,無窮無盡的磁力和支配力,它使個體變形、扭曲。扭曲到那樣的程度,人以為是“假”的也許正是真的;而真的,正是假的。

世間誰人不虛偽?

我經曆、體驗了夢的一再幻滅,生活的種種重壓,生命的變形和人世的哀傷……作為所謂宇宙精靈的人,其實是這樣的渺小,短暫,渺小短暫到生命幾乎等於零,而生命之後是一派黑暗。一切的愛,一切的情,一切的夢,終究被這黑暗吞噬。人,仿佛是這樣的無值。

然而就像海子詩句中描寫的:

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麵前
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
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盡管心底時而浮現出黑暗,我總是寧願相信有一線光明,我更總是相信詩人也好,文學家也好,應該把光明呈現在讀者麵前,因為黑暗是沒有出路的;黑暗,不會帶給人希望、歡樂和力量。詩人和文學家,應該致力於創作出猶如貝多芬第九交響曲那樣的光輝明媚的歡樂頌來。

今晚拿出加拿大魁北克北方出版社出版的伊甸文苑詩歌集來讀。我由於以前就知道舞曼西樓,但是一直沒有好好拜讀她的詩歌,所以今天翻開伊甸詩集,首先就想讀她的詩。一讀,我便愣住;再讀,被吸引了進去;三讀,我陷入了沉思;四讀,我深深感動!


沙漠
 
你沒有來龍去脈
沒有祖先和後代
沒有形狀
也沒有影子
 
隻有風
把你的臉揉皺
像一塊飛揚的布
一麵瘋狂的旗
 
而你深深的寂寞
順著一串離去的腳印
走入幹枯的淚
走入沒人懂的絕望
 
你被遺忘的無邊無際的歲月
和鎖在你腋下的汗跡
等著那個神秘的咒語
在開羅,在撒哈拉
 
你把生命風幹成永恒
使愛情一覽無遺
你用死亡埋葬死亡
把明天留給昨天的雨水
 
你是大地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一塊被詛咒的老年斑
烈日下燃燒成一片噩夢
夜裏卻聽到你無聲的哭泣
 
而你等待著你的日子
去剝奪一切綠色的權力
人類在你冷漠的瞳孔中
又一次蛻變

虔謙:什麽也沒有的沙漠,隻有風吹皺它的臉;風,把它的臉吹成一塊飛揚的布。
沒有伴侶,沒有竊竊私語,沙漠有的隻有寂寞,隻有腳步的一串串離去。
沙漠,是幹枯的淚,它的絕望無人能懂。世間很多人都懂什麽叫絕望,為什麽說無人懂得沙漠的絕望?因為沙漠經曆了滄海,經曆了桑田,經曆了碧藍和翠綠!想像一下它曾經的浩瀚的濕潤,它在時空上無邊無際的延續和伸展;再想像一下它的絕望有多麽巨大,它的絕望,意味著什麽。


狐狸

那可是你?
雪地細碎的腳印
縹緲著終日不散的狐膻氣
幾千年秘密的約定
引你來輕叩無月的門扉
繾綣在我軟緞的枕邊
將那個美麗的故事
講到無語

你可是恬淡安靜的暖血動物
在我腳下
善解人間的古怪離奇?
你可是那明眸杏眼的小妖精
從我心頭倏然而過
呼風喚雨?

而我正設下天羅地網
擒你於無辜的一刻
然後穿起你白色的裘皮
在風高月黑的聊齋
喝一杯咖啡,撒一次謊
作一次狐狸

虔謙:這隻狐狸在詩人的筆下,溫馨,安靜,無辜,細敘著美麗的故事。這個被人用來編製貶義詞的動物,就像是一麵鏡子,映照並顛覆著世人的思維。那些貶義詞,或許用來形容它們的編製者本身,會更公平合適些。


來生

真有這回事?
那我早已將往生虛度
卻仍在今生蹉跎
而來生,還是我
在地球上兜圈子

如果我能穿過神的儀式
穿過死亡
穿過生命
我就用一個開關
將自己熄滅

盡管這是何其慢的開關
與何其快的穿越
我不再走一輪金木水火土
去經曆死去活來的相生
和死去活來的相克

如果半夢半醒在生死間遊蕩
我會意馬心猿
再也找不到原來的我
我會說,不二!
轉身離開來生的誘惑

虔謙:“真有這事?”詩人開宗明義就表達了對來生的質疑,最終以自我的難以回歸而對轉世說不。包括我自己在內,這是我第三次聽到世上的人對來生說不,道理看似簡單,其實沉重。二度春天誰都夢寐,但是二度的困苦、折磨、迷失、夢碎,二度的死去活來、生死契闊,我們真的不想要!

 


回家的路上
 
回家的路上
我把今天一筆勾銷
月亮象羅盤樣旋轉
說今天是個透明的日子
 
目光已經在回避
那穿過心靈唯一的折射
我用什麽來測量你微笑的角度
如果今夜,沒有月亮?
 
回家的路上
我把鑰匙丟了
於是我像乞丐樣摘下帽子
說今天是個施舍的日子
 
誰能把一萬頃大海
塗上一萬頃月光?
而把一滴微鹹的淚水
深深地收藏?
 
回家的路上
如果我知道,家的方向

虔謙:家,是一個象征,一麵旗幟,一個港灣;家,是目的地、終點站。丟了回家的鑰匙,迷了回家的路,對於旅客般的人們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沮喪,更絕望,更憂傷,更叫人精疲力盡?



我是虛設的港灣
 
你是虛設的船
從未來的幸福起航
卻總是回到昨天的傷感
你說是因為虛設的風
在高潮的瞬間
把生命帶入寂寞的孤島
 
呆呆地等待八點鍾聲
一個真實的時刻
我輕叩虛設的天堂
用玉蘭潔白的生命
和銀杏鵝黃的死亡
天堂沒有應答
 
我隻好欣賞你虛設的姿態
在海的中心遊逛
而我虛設的苦難
在海底無聲無息地擴散
待你回到我的港灣
一顆真實的珠寶
已被虛設

虔謙:我扒拉開一切,問一聲:有沒有什麽,不是虛設?……


心事

1. 回望

一段心事在黎明醒來
鑲在淡紫的山峰
那淡淡的淡淡的紫暈
落地有聲

而留住我的
卻永遠是黃昏
將走入黑夜的腳步
走入前生


一切都歸於平靜

終於,一切都歸於平靜
像早晨丁香花獨自散發著歡樂
在泥土的深層
孕育著一個民族
無色無味無聲無息

曆史如龍卷風般回望
洞視生命和無生命
將血淋淋的痛
升華到無邊無際的虛無
切割每一天

哦,每一天
這美麗而瘋狂的誘惑
它將我們埋葬
於早晨的純潔,黃昏的柔美
和夜半的淒苦

我們因逃出大地的引力
而筆直地站立
閃電
種植下頑強的生命
最終,將一切歸於黑暗

無色無味無聲無息
孕育著一個民族
在泥土的深層
像早晨丁香花獨自散發歡樂
終於,一切都歸於平靜

虔謙:“將血淋淋的痛 升華到無邊無際的虛無......最終,將一切歸於黑暗......終於,一切都歸於平靜”......也許平靜,竟是上帝對人間最後的應許。

 

讀舞曼西樓的詩,我會聯想起海子的詩。這兩位詩人的詩在內涵上有許多的類似。難怪舞曼西樓寫了不少有關海子的詩歌。海子的詩,一定讓她有深刻的共鳴,就像她的詩,也引起我許多的回聲一樣。詩人和作家,其實不必像我以前認定的,一定非要譜出積極的、陽光燦爛的篇章出來,他們也隻是人,他們沒有超出人的局限以外的使命。他們隻要抒發他們的真實體驗、感觸、思想和認識。就像舞曼西樓的詩中所透露的,這個世界的虛設已經有夠多的了,我們不需要再加上一層虛設。

真實流露出來的文字,掙脫了虛設華光的文字,讀起來是這樣的似曾相識般的親切、深厚,這樣的引發共鳴,富有魅力。
其實,黑暗本身也具有使人奮發的潛力。

也許,也許人們隻需要再加一點倔強,再加一點韌性,再加一點信和靠。那天我在想,人,真的是一文不值嗎?假如真的一文不值,你怎麽解釋自由意誌?你怎麽解釋神給了人自由意誌?在我心靈最昏暗的時刻,雲端瀉下來美麗的光芒……

再回到舞曼西樓的詩。顛覆常態者是不懈的思考者和痛苦的勇者。舞曼西樓,她一定經過了許多的困惑,許多的痛楚和思考,她一定經過了許多的不眠夜。她,在那麽高的層次上鋪開她的篇章,又回歸到那麽細微具體的情景上。從她的心靈到她的文字之間,沒有過濾,沒有帷幔,沒有光環。她的文字,攜帶著心靈的真誠,穿透了世間和人生的灰暗和虛偽。和許多偉大詩人一樣,她用自然的語言,寫出了許多人理解、卻寫不出來的詩句。舞曼西樓的詩,是不會被忘記的。

舞曼西樓的文學城博客:  http://blog.wenxuecity.com/myindex.php?blogID=6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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