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王同學從香港來紐約，特意繞道來南加看望我們。這份情，暖心頭。同學，就是一起分享年青歲月、求知歲月、熱情純真歲月，並互相看著對方變老的那群人。

我們坐著聊天。自從校園一別，我就隻知道王同學回了老家廈門，不久轉赴香港，現在是某大公司的總裁，具體的，我毫無所知。現在有機會麵對麵地坐在三尺方桌的兩旁，互相聽著對方的故事，真是非常親切。一敘，才知道王同學乃相當成功的實業家，自己有工廠，產品遠銷海內外。現在，有總經理等幫他管理，公司一切均上順軌，他相對來說日子過得很輕鬆自在。

兩個兒子麽也均在英國接受過高等精英教育，現在也高薪工作在做。有一次，王同學對他二十幾歲的大兒子說：對生活麽，不能要求太高，隻要你覺得你賺到的錢足夠你用到八十歲 ------ 當然，不能要求住大洋樓開頂級車 ------ 就可以了。

聽到這裏我已經驚目圓睜：“你說什麽？你兒子才幾歲？現在就希望他賺足一輩子夠用的錢？！”
“當然了，我說的是普通生活，不可能用很奢侈的標準來衡量。年紀麽，就以三十五歲為限吧。”他見我詫異成那個樣子，連忙保守一下，把年齡往上抬了抬。

“三十五歲？太厲害了，世界上有幾個人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就能賺足一輩子用的錢？我真不敢想象。”
“你聽我說啦，”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人生麽，應該有兩個境界：第一重境界，賺足了一輩子夠用的錢，不必再愁老無所養；第二重境界，做你喜歡做的事。我是見過不少人，一輩子都在為基本生活而奮鬥，很值得同情。”
“我就在你同情的那些人之列。”我笑著說。

王同學身為大公司總裁，可我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為生意而焦慮的神態。他還是一副文人的樣子，神態輕鬆，表情愉快，言談舉止和大學時沒有兩樣，甚至連白頭發都不見一根 ------ 他說他從來不用染什麽頭發，竟然是現在時髦的黑中帶棕的顏色。他還說內地比他富的人一把抓，但是他從來不去與人攀比。他從來都是這種心態，我想即便他沒有今天的成功，他也會是快樂的。

他的太太在念中醫碩士，目的不是當醫生求職賺錢，而是為了興趣和自我保健。

有他這種想法的人我之前也碰到過。那是一對年輕的菲律賓程序員，他們說，他們四十歲時就會辭職，去周遊世界。

和他，她及他們比起來，我真是還在人生的第一重“境界”（這算是什麽境界麽）裏掙紮。我周圍的美國同事們也是，雖然累心累身，沒有人敢辭職；有時候身心不平衡出去度幾天假，終究還得回來麵對現實。我想，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和我一樣，人生大部分的時段裏與第二重境界無緣。

也沒有什麽好特別感歎的，我覺得，That is the way it is.

今天上班的路上突然想起來，那對菲律賓程序員大概快到四十了，不知他們周遊世界的宏偉規劃製定好了沒有。我喜歡他們的遠遊大誌，欣賞王同學的心態，羨慕他能提前從人生第一重境界上攀升，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至於我自己，假如這輩子無法去周遊世界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遺憾或不快樂。感恩上天已經賜予的一切，享受自己獨特的人生曆程，心態一馬平川，煩惱煙消雲散 ------ 不用提前退休，快樂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