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為狗崽 (回首往事13)
文章來源: 閣老2007-01-29 08:33:02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父親受到衝擊,全家受到株連。從事黨務工作的母親靠邊站,在被警告與走資派丈夫劃清界線的同時,檢舉揭發他的反革命罪行,如果隱瞞不報,一經查證罪加一等。時在中學小學讀書的弟弟妹妹被取消了紅衛兵、紅小兵的資格。我也不能幸免,父親單位一紙通報寄到我係裏,我一下子跌入了低穀,昔日“根紅苗壯”的“紅五類”,成了眾人不齒的“狗崽子”。

        昔日朝夕相處的同學看到我,突然變得形同陌路,誰也不願和我說話,即使原來要好的朋友也離我遠遠的。造反派從我麵前走過時,高唱著“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要是革命趕快站過來,要是不革命就滾他媽的蛋!滾滾滾,滾他媽的蛋!要是反革命就砸他稀巴爛!砸砸砸,砸他稀巴爛!”

        走筆於此,我不得不要說一下在那個時代一個十分沉重的話題:家庭成分或者叫家庭出身。在那“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歲月,家庭出身是衡量一個人政治覺悟高低的標尺,是決定一個人前途命運的界碑。一個人如果出身在地富反壞右或者資產階級家庭,無論怎樣要求進步,無論表現怎麽好,都沒有什麽前途。而稍稍有一點小毛病,則立即和階級鬥爭聯係掛鉤。那時候的政策是“有成分論,不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話是這麽說,但一涉及到具體問題,還是唯成分論。我們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別的都可以選擇,唯獨家庭出身無法選擇。由此一生下來,每個人都被打上階級的烙印。從建國以後到文革結束這段漫長的歲月裏,家庭出身是壓在人們心上的一座大山。這座大山整整壓抑了兩代乃至三代人,不知道壓抑了多少優秀的人才,不知道給多少家庭帶來了悲劇。我敢說,如果沒有這座大山,那麽中國將出現多少個錢學森、錢三強、錢偉長、梁思成這樣傑出的科學家。中國早就問鼎諾貝爾獎!

        也許朋友們會說,你的家庭出身不是很好嗎?不錯,我生在一個幹部家庭,但是矛盾是可以轉化的,當我的父親成為走資派後,矛盾的性質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成為革命的對象。那時流傳著一句經典的話:文化大革命就是革那些革過命的人的命。父親成了走資派,我當然被打上了走資派子女的烙印。我被警告:必須端正態度,劃清界線,觸及靈魂,自我革命。

        我被入了另冊,我不能參加紅衛兵組織,更不能參加紅衛組織的所有“革命”活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抄寫大字報,刷漿糊,貼大字報。我像一隻孤雁,不知道往哪兒飛?我更像一個幽靈,遊蕩在大字報專欄前麵。入秋了,隨著一場秋雨一場寒,我的心裏也結滿了一層霜。秋風秋雨愁煞人啊。

         秋風秋雨中的上海,依然是烈焰熊熊,造反派處在空前的狂熱之中,革命的洪流一浪高過一浪,終於爆發了“一月革命風暴”,造反派開始了全麵奪權,黨政機關、工廠企業、文藝團體、報社電台、大中小學,乃至街道居民委員會,統統被奪了權。造反派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權力的寶座,並開始激烈的權力分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