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問史良的良心(閑話文人 3 )
文章來源: 閣老2006-09-27 08:11:04

 

        在中國的女性文人中,司法部長史良無疑是我最敬仰的一位。之所以敬仰,不僅在於她是新中國僅有的兩位女部長(另一位是衛生部長李德全)之一,還在於她是曆史上著名的“七君子”之一。

        1900 年 3 月史良出生於江蘇常州, 1913 年後就讀於常州女子師範學校。 1922 年考入上海法科大學,攻讀法律, 1927 年畢業。 1931 年開始在上海執行律師職務,前後近 20 年。其間,曾營救過不少受迫害的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其中有中共中央委員鄧中夏。在特務漢奸橫行霸道、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孤島上海,史良的大義凜然、愛國情操和膽識勇氣,備受世人尊崇。 1936 年 5 月史良當選為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執行委員。為了推動國民黨抗日,史良等人到南京請願。同年 11 月 蔣介石悍然下令逮捕了救國會領袖沈鈞儒,章乃器、鄒韜奮、李公仆、王造時、沙千裏、史良等七人,投進蘇州監獄,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七君子事件”。 史良是七君子中唯一的女性,在監獄中拒絕敵人誘降,堅持愛國無罪的正義立場,直到抗戰開始,才被營救出獄。

        這樣一位反蔣鬥士,愛國誌士,巾幗英雄,怎不令人肅然起敬。

        然而,就是這麽一位高貴而又美麗的女性,令青年一代尊敬的長輩,卻在 1957 年的那場反右運動中,出賣了他的老朋友——同是民盟中央副主席的交通部長章伯鈞,親手把他送上了反右運動的祭壇。

        據文史記載:是年 6 月 14 日晚,民盟舉行中央小組會議。史良主持,作長篇發言。她首先批駁費孝通的“黨天下”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隨後話鋒一轉,矛頭直指章伯鈞,把 6 月 8 日章伯鈞向她說的話全部抖落出來,斷言章是費的後台。史良的結束語,更是語驚四座,揮戈指向曾與自己最為親密的羅隆基身上:“羅隆基現在出國,等他回來以後,我也希望他能夠有所交代”。章伯鈞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和史良作為朋友之間訴說的心裏話,會成為射向自己的子彈。由於史良的揭發,鐵證如山,章伯鈞成為中國的頭號大右派,“章羅反黨聯盟”的頭子。就這樣,身為司法部長,通曉法律的史良,一手製造了反右運動中的頭號冤案。這位曾是反對國民黨獨裁的英勇鬥士,在反右運動中雖然表現了一個鬥士的姿態,但失去了鬥士的正義感和文人的良心,給自己留下了一個永遠洗刷不淨的汙點。誠如章伯鈞的夫人李健生女士所言,如果當年史良“首先接受良心的考驗”,完全可能沒有這番揭發性的發言。

        今天回過頭來想想,史良之所以做出這種永遠被人指其項背的舉動,和當時的政治大環境有關。在那靈魂被高度扭曲的時代,扭曲的心靈已經使人分不清真偽與善惡。明哲保身的生存欲望使她做出了乘風飛揚,落井下石的舉動。

        其實作出像她這樣舉動的大有人在,比較典型的是 郭沫若指斥沈從文為“反動文人”,逼得這位文學巨匠想割腕自盡。從此折筆改行,脫離塵世,躲進故宮成一統,以研究古代服飾躲避風雨。再如胡風的萬言書,開頭就批朱光潛,把他上綱到“為蔣介石法西斯服務”的嚇人高度。還有,巴人批聶紺弩,;巴金批蕭乾;蕭乾批沈從文;老舍批吳祖光;吳祖光批叢維熙;錢學森批錢偉長;吳晗批“章羅聯盟”。從此,文人之間的相互揭批成了反右以後曆次政治運動中最為慘烈的一幕。

        然而整人的人最終也逃脫不了被整的命運,當胡風被定為“反革命集團”的頭目後成了過街老鼠,文人學者聞風而動,萬炮齊轟,人人喊打。吳晗則被姚文元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一棒子打入十八層地獄,最後就連那個以整人為專職的周揚也被掃入秦城監獄,成為最後一名殉葬者。

        話題回到史良,在她揭發了章羅以後,並沒有成為左派,想入黨未予批準,文革當中同樣難逃厄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她和當年的頭號右派、章羅反黨聯盟的頭子章伯鈞被同台批鬥,這大概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她嘲弄了曆史,曆史也無情地嘲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