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新華社批得很巧:——隻點最弱的那一層。——隻罵不會反擊的那一群。——隻說“基層”,卻字字讓上麵聽著心裏發緊。一句話:敢怒,稍微敢言,但不敢言到點子上。
鄉鎮政府隻是“替罪門”——這篇評論批的根本不是鄉鎮。我們先來看看事實。鄉鎮政府門口設保安、設崗亭、設閘機?那也算新聞?那隻不過是常識罷了。如果說鄉政府的門禁讓群眾不滿,那縣政府的門禁是讓群眾止步;市政府的是讓群眾望而卻步;省政府的,是讓群眾連想都不敢想;而到了中央層麵……群眾連“門在哪”都不知道。

新華社選擇拿鄉鎮開刀,原因不難理解:第一,鄉鎮最弱,不會回懟。第二,批它最安全,反而顯得新華社還“敢監督”。第三,真正的問題根本不在鄉鎮,而在鄉鎮被迫模仿的上級機關。某種意義上,這篇評論是一個央視式的隱喻、一個人民日報式的拐彎、一個新華社式的“我罵我,我罵別人,我罵我自己——但都不點名”的文學體裁。
一個真正民主的國家,其政府機關對公眾是開放的。你去美國國會議員辦公室,連登記都不需要;你去日本各地市役所,也像進郵局一樣隨意。為什麽?因為這些機構的合法性來自人民——人民沒有必要被防範。
那我們再看看中國的情況:群眾進政府:必須登記、必須聯係、必須核實、必須有人接。群眾問為什麽:答:為了“安全”。真相是什麽?其實就是怕麻煩、怕上訪、怕曝光、怕衝突、怕“惹事”,怕群眾一個不開心,把官僚主義、腐敗問題、行政不作為給捅出來。一句話:怕人民,因為他們不是人民選出來的。
這不是情緒化的攻擊,而是政治學的鐵律:不接受選票監督的權力,就一定會加強實體屏障來保護自己。越是脫離群眾的機構,門禁越嚴。越是害怕問責的官員,牆越高、崗亭越密。於是就出現了這樣荒誕的場景:號稱“人民公仆”,大門卻比銀行還難進;口口聲聲“服務群眾”,一看群眾就像看“潛在風險”;強調“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結果群眾來不了,幹部也去不了。這哪裏像公仆?這分明像君主。
20年前政府敞開大門,如今層層設防——是誰變了?那時的政府機關甚至連門都是敞的,來的人多是問政策、辦事、求解決。幹部頭疼,但至少“人氣在”。後來呢?先是設門衛。後來要登記。再後來要聯係接待人。最後要“提前預約”。
為什麽?因為政府不再把群眾視為“來辦事的主人”,而是“帶來風險的不可控變量”。到最後,許多機關的門禁不像政府,像是金融中心與秘密機關的結合體:——“你找誰?”——“沒聯係不能進。”——“要接待人出來。”——“要單位開證明。”你以為自己是來辦事的?保安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準備投核彈。
政府為什麽害怕人民?因為這套體製培養的是管理者,不是服務者;是統治者,不是代理人;是權力持有者,不是公共事務受托人。你問:“有什麽好怕的?”答案是:怕有人來監督、來追問、來揭短。畢竟,一個不受投票約束、不靠民意續任的體係,自然要靠門禁、靠牆、靠武裝安保維持一種“安全感”。
新華社的評論當然有價值,它至少指出了問題:門禁是官僚主義的象征。但諷刺就諷刺在——它批的是“症狀”,不敢批“病根”。新華社不敢說:“因為政府沒有民選基礎,所以怕人民。”它隻能說:“作風要轉變。”“基層不能高高在上。”“群眾要有獲得感。”
這些話聽了幾十年了。問題依舊沒解決。鄉鎮門禁撤了?縣、市、省、中央的門禁誰敢動?新華社當然知道問題在哪裏:權力與人民的距離太遠,才需要層層設防。但新華社不會承認,也不能承認。於是它批鄉鎮,好像外科醫生在病人腳背上貼膏藥,還說自己做了“治療”。結果就是:病根沒動過,反倒顯得更諷刺了。
如果政府真把自己視為“公仆”,門禁會是這樣嗎?如果政府真正源於人民、依靠人民、受人民監督,會把群眾當“風險源”嗎?一個無法讓人民輕鬆進門的政府,如何讓人民相信它是為人民服務的?門禁隻是一麵鏡子,它照出的不是秩序,而是:權力與人民之間的巨大心理鴻溝。
越怕人民,就越離人民遠;越離人民遠,就越怕人民。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新華社這篇評論,其意義並不在於它批了鄉鎮,而是它讓公眾看到:連新華社都知道這是一種危險信號。隻是,它不敢把信號指向真正的源頭。
門禁不是鐵欄杆,是權力與民意之間的隔離帶。鄉鎮的門禁隻是最末端的一個閘,真正在設置層層屏障的,是整個行政係統。新華社的評論,是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你們的門,好像太難進了。”
但人民想問的是:是誰讓這些門變得這麽難進?是誰先設了門?又是誰逼著所有人效仿?真正的答案大家心裏都有。公仆怕人民,這不是人民的錯。人民進不了公仆的大門,才是人民最大的失敗。所謂“門禁攔住的是人心”,不僅是鄉鎮,更是整座政權機器,與它聲稱要代表的人民之間,那條越來越寬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