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和丹尼爾
@小兒子丹尼爾
隨著小兒子丹尼爾逐漸長大，安德烈前妻海倫相信猶太教會是可以幫助他的，於是頻繁帶丹尼爾去見教會的拉比，從此，十幾歲的丹尼爾開始受到猶太極端教派----查巴德.魯巴維奇Chabad Lubavitch的影響，從思想到行爲都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當我整理安德烈的遺物時，發現了幾頁紙，上麵用打字機寫滿當年他對丹尼爾諸多變化的不解，下麵是部分摘抄：
我印象中的小兒子 他名叫彼得Peter，臉上常掛著笑容的可愛男孩，喜歡遊泳，甚至不在乎到冰冷的海水中遊泳，他十歲的時候可以跟爸爸長跑十公裏，他也喜歡踢足球，爸爸還教會了他滑雪，他有不錯的歌喉，常獲得人們的贊賞。隻是在學校裏，有些老師喜歡他，但有些老師投訴他打擾其他孩子的學習，不過他參加星期天的猶太教堂的課程，學習基本的猶太歷史及宗教。他13嵗的時候接受了猶太教的成人禮。看起來他是一個很開心的孩子。
忽然一切都變了 沒有人明白爲什麽我們從小叫他彼得Peter，但有一天他告訴我們，他不喜歡Peter這個名字，他改叫丹尼爾Daniel了。然後，他告訴爸爸媽媽他不能吃這個，不能吃那個，因爲那些東西不潔淨not kosher，爲此，媽媽必須爲他單獨煮食。爸爸發現他學會了吸煙，因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味，但丹尼爾極力否認，原來他還學會了説謊。丹尼爾不僅每周去猶太教堂兩次，還頻繁跑去拉比家裏，我們的家對他似乎不再有吸引力。甚至丹尼爾對爸爸説“你如果不相信魯巴維奇Lubavitch，也不支持我成爲他們的一員，你就不再是我爸爸”，做父親的安德烈對此傷心至極。之後，才13嵗而且患有先天智力缺陷的丹尼爾，居然自行接受了魯巴維奇教派的安排，從溫哥華飛到紐約，參加當地布魯克林猶太極端教派的學習課程，安德烈此前完全未被告知，等到他發覺小兒子多日未回到家，方知發生了什麽。而丹尼爾的所有旅程費用，都由海倫支付，安德烈即使反對，也是無效的。
於是，安德烈就不能接受兒子丹尼爾如此的生活狀態，與海倫有了這樣的對話：
安德烈---他現在吃什麽？
海倫---他隻吃潔淨食物Kosher food，每個月100元
安德烈---那些食物並不便宜，他如何支付？
海倫---我每月會給他生活費，包括那些Kosher food
安德烈----爲什麽他一定要堅持成爲極端教派？
海倫---因爲他相信。
安德烈----誰對他更重要，是拉比、父母、陌生人還是什麽人？
海倫----上帝
安德烈----爲什麽他還想結婚？婚後他用什麽養活他的妻子和孩子？
海倫---他周圍的人都結婚了，當然他也想，至於如何養妻活兒，天知道。
安德烈---他可否改變？
海倫---改變什麽？爲什麽要改變？
安德烈---他可否改變到以前相對正常的生活？
海倫---我想不可能了。
安德烈---他可否至少改變到不再強硬堅持那個極端教派行爲？
海倫---那你安德烈可否改變為接受丹尼爾的一切行爲？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至此，安德烈與海倫之間對丹尼爾的種種表現有了巨大分歧，而且，不可調和，最終，維持了20年的婚姻分崩離析。爲此，安德烈傷心欲絕，甚至大病一場，但一切都無可挽回，他不能接受那個變成了極端教派一份子的兒子，丹尼爾也在那條路上越走越遠，甚至對父親不接受自己的事實，寧可選擇不認那個生他養他的父親為他的親生父親，這個痛徹心扉的傷痛一直令安德烈的心在滴血。
1998年，我與安德烈相識之初，他便十分坦誠地跟我講了丹尼爾的事情，當時我對猶太人及猶太教全無了解，我提出可否讓我見見丹尼爾，安德烈的反應令我有些出乎意料，他説“我怕你見了他，會嚇到你”，我表示本人經過風雨，見過世麵，不會見到什麽人會把我嚇倒的。安德烈同意了。
次年的一 天，恰好丹尼爾的雨傘忘在父親的公寓，安德烈便找到這個送傘的機會，跟我一起“會晤”這個令他頭痛的兒子。地點是在安德烈前妻海倫的公寓樓下，不久，一位頭戴黑色禮帽，身著黑色長禮服，留著大鬍子的男人，有些步履不穩地走到安德烈麵前，咧開嘴笑著，安德烈跟他打招呼，我知道這就是丹尼爾了，我觀察著他，沒有講話。
安德烈開始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先問丹尼爾過的好不好，身體怎麽樣，囑咐他要多做運動，雲雲，然後指著我介紹道“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微笑著，但丹尼爾直視父親安德烈，並未望我一眼。此時，我的左手拿著那把雨傘，安德烈示意我將傘交給丹尼爾，我將傘遞過去給丹尼爾，右手同時伸過去，丹尼爾拿過他的傘，並條件反射般的伸出右手，就在剛剛碰觸到我的右手不足一分鐘，他突然將手抽回，轉身就跑，頭也不回地跑進公寓。安德烈看著他的背影，説道“不知道他回去以後要洗多少次的手”。
猶太人的宗教即猶太教，信奉的是聖經舊約，極度虔誠教派，如魯巴維奇Lubavitch，還要求教徒遵奉許多教規，如不能吃豬肉，食物要在特別供應猶太人的店鋪裏購買，而且上麵要有Kosher的標識，Kosher的意思就是符合猶太教戒律，經過專人禱告過的潔淨食物。甚至穿衣打扮也有特別要求，男人不刮鬍子，要穿黑禮服，帶黑色禮帽，女人不能穿露臂上衣，已婚女人則要用頭巾包頭，不準避孕，等等。而男人除了可以直視自己的母親及姐妹，其他女性是不能看的（這也就是丹尼爾不望我一眼的原因所在），至於與其他女性握手，更是不被允許的，所以，丹尼爾剛碰了我的手，就嚇得跑回去洗手了。
年輕男女之間的自由戀愛是不被允許的，他們需要在拉比的安排之下，與同爲猶太極端教派家庭的對方見麵，不過還不算是盲婚啞嫁，要男女雙方本人及家庭都同意的情況下，才能戀愛及走入婚姻。於是，丹尼爾幾年之後便遇到了問題，他雖然智力有缺陷，但生理並無問題，當然也有性的要求，然而他一患有智力缺欠，二沒有正當的工作收入，即便拉比想爲他介紹女性朋友，也未曾有一個年輕女子對他有興趣。
恐怕是丹尼爾囿於他的智力水平，他無法走出這一困境，有一天安德烈接到前妻海倫通知，說丹尼爾住院了，安德烈憂心忡忡，馬上與我一起趕往醫院去看望他。原來丹尼爾企圖自殺，原因是憂鬱症，其實明顯出於以上無可奈何的原因，不過，這也是無解，丹尼爾已經深陷在這個魯巴維奇教派多年，他沒有能力走出來，也不情願走出來。
加拿大政府對於殘疾人士是有其福利政策的，即須注冊醫生的檢查，證明此人確是有不可治愈的殘疾症狀，並影響其正常生活，不過，這醫生是需政府指定的。而丹尼爾成年之後遲遲未能去辦理領取其殘疾福利，原因則是他堅持不是猶太裔醫生，他不會去見的，連他的媽媽海倫勸説也無用。不過，多年後聽説他終於放下執念，接受了政府指定的醫生檢查，並每月領取政府的傷殘補助金。
儘管兒子丹尼爾與安德烈存在著宗教方麵的不可調和的矛盾，但作父親的他依然關心著這個孩子，他曾放一筆錢在丹尼爾常去吃東西的那個猶太小店，告訴店員如果丹尼爾來消費，可從這筆錢扣除；每年丹尼爾的生日，爲父的也會送上生日卡和一張至少百元的支票。然而，安德烈心中的痛，直到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天都未曾消逝。
其實，安德烈雖然身爲猶太裔，而且童年時代因這一身份而不得不與父母暫時分離，但他對自己的猶太人身份似乎很敏感，我想這中間應該有著相當複雜的背景，他跟我説過，他的姓氏Karsai其實是匈牙利姓氏，他家族本來的姓氏是Cohen，這是十分典型的猶太人姓氏，他的祖輩因恐懼Cohen這明顯的猶太姓氏，會給他們家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改爲Karsai，事實上安德烈祖輩也確實有匈牙利血緣。
我曾在斯洛伐克安德烈父母家族的猶太墓地，祭拜過他的父母，那墓穴擺放在墓地最好的位置，安德烈解釋說，那是因Cohen姓氏在猶太人中屬於較高貴的階層，即使他家族早已將姓氏改作Karsai，但等他們告別這個世界之後，原有姓氏Cohen依然隸屬於他們的家族。
安德烈對於猶太人歷史，最關心的莫過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希特勒如何殺害六百萬猶太人，他的藏書除了詩歌，便是有關分析二次大戰的書籍，諸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希特勒王國】、【斯大林、列寧和希特勒】、【納粹恐怖主義】、【我是希特勒的醫生】和【逃出奧斯維辛集中營】等等，還有很多，不能儘錄，這些是英文版，其他還有德文、捷克及斯洛伐克文的藏書。說安德烈是二次世界大戰專家，一點都不爲過，他熟悉任何一場發生在二戰時的戰役，並知曉其背後的深層起因。
然而，對於猶太教及聖經舊約，安德烈坦言完全沒有興趣，雖然他血緣上屬於猶太裔。對猶太教中的極端教派，他更是嗤之以鼻，因此，上文提到他的小兒子丹尼爾成爲魯巴維奇教派的成員之一，他完全不能接受。
溫哥華西區有兩處猶太會堂，我曾央求他帶我去見識見識，他說他從來不去的，也不願爲我而破例。不久，其中一個猶太會堂的退休老人組的一位女長者認識安德烈，並知道我們不時義演西方古典音樂，便邀請我們去為他們表演，我很高興終於有機會走進猶太會堂了。記得那天是安德烈開車，將要進入猶太會堂的停車場時，一橫杆擋在前麵，側邊有個門衛房，門衛特別詢問我們爲何來此地，我們解釋說是來表演的，車後有大提琴爲證，門衛麵無表情地將橫杆擡高，示意我們進入。當然，那天的表演受到猶太老人們的歡迎，那之後，又曾去過猶太養老院，同樣受歡迎。
後來安德烈解釋道，猶太會堂之所以門禁如此森嚴，是因國際上的反猶分子猖獗，經常發生一些恐怖分子襲擊猶太會堂，甚至襲擊猶太人聚居場所的事件，所以，作爲猶太人不得不防範。這個苦難深重的民族，幾百甚至上千年不斷被邊緣化、被排斥、被滅國、被不公平對待，然而他們又是世界最聰明的民族，獲得諾貝爾獎最多的族群，這，也是上天安排的吧！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