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當時的感覺就是整個公司好像要搖搖欲墜了。
有天一個老病人帶給我們一張當地的舊報紙，報道的是隔壁鎮上店的男大夫給女病人做治療時有性騷擾行為，已被拘捕。說拘捕的那天早上整個High Street都被警車封鎖，大夫是直接從店裏被帶走的。
我奇怪，那個大夫的老婆不是一直都在英國和他在一起嗎？之所以第一反應如此，也就是因為以前所見所聞的有類似案情的大夫都是老婆在國內。再想想，現在老婆就在身邊還出軌的比比皆是，老婆也不是定海神針。
聽聞大夫的辯詞是公司惡劣的待遇致使他壓力過重，把罪因推倒了老板身上，法庭還傳過老板上庭。我不是男人，理解不了他們的各種說辭，總覺得這種事，內因才是主要原因吧。
如此這般，怪不得老板突然間隱退，怪不得這幾周一下子就沒了新病人預約。
新老板接手後，整頓完各級經理，就開始了讓員工承包店麵的工程。
當然被包出去的是那些不怎麽掙錢的店。拿了身份的自是不會入套，還沒拿身份的卻相當踴躍，居然還有人為了得到店麵抬高了承包款，那勁頭有點讓人懷疑他們腦袋是不是燒壞了。
理論上講，拿工簽的隻能是受雇的狀態。但國人是何等地聰明啊，腦袋一轉，對策就出來了。
比如兩個拿工簽的大夫，帶著各自家屬出來，家屬是可以開公司的，他們就各自開個中醫公司，把工簽轉到對方公司名下，再各自在自家店上班，完美實現工簽老板兩不誤的捷徑。
給人辦理工簽是要提供公司的流水證明公司確實需要再雇人且在英國招不到所需人才才可以的，據說這些瑣事唐人街有很多華人或印巴的律師行都可以辦理，這當然是幾年後我看一個紀錄片講這些邊緣律所才知道的。
所謂承包，不過就是每月向公司上繳幾千英鎊，自負盈虧，用公司的店，向公司庫房進藥及購買消耗品，工簽掛在公司名下。說白了就是拿錢在公司買個工簽，坐等永居。
雖說大部分中醫大夫家境不會那麽殷實，但混中醫界的可是各路豪傑都有的。殷不殷實的，既然開著關不了的門麵，就沒有讓它陪錢的道理。各種招數和伎倆，自是能用的不會漏下，不能用的，想辦法也要用上，給本就日益狼藉的中醫名聲，不知是雪上加霜，還是霜上加雪，反正最後的效果都是一樣的，不到十年，各家公司紛紛關門大吉，也在情理之中。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換家公司的時候，Home Office 突然下文所有持工簽的自2006年4月3日起，工作年限由四年延長至五年才能申請永居。官網上是06年3月14日公布的，一時間輿論嘩然。現在在網上仍可以看到當年十月份Minister of State給工黨的答複。說是05年2月份就提交給了議會，應該是沒有向社會征集意見才遭到攻擊。
中醫圈裏也盛傳誰誰誰，就差個一兩三個月的，找了律師，律師找了當地的MP, 一番申述，沒有再等一年，4年也拿到了永居。
幾個朋友打來電話也勸我試試。我就差半年，說不定也有希望。
試試就試試，雖然明白自古就是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的世道，也很明白我們這些拿工簽的本就不在他們法律保護之下，仰人鼻息求生存發展的人，就不應該奢求人權公正之類的了。但公司實在是鬧心，中醫說不定哪天就都關門大吉了，不知道再延長一年該怎麽熬。再者，破釜沉舟來英國，不就是奔著那點人權，自由和公正平等而來的嗎？
第一家律師當然是找李貞駒家，電話裏那位略帶沙啞的律師語重心長地勸我不要浪費錢，再熬一年吧。
第二家好像是兄弟倆合開的，給我90%的勝算率，邀我去他律所麵談。預付半款一千磅，我把資料寄給他們，連倫敦都沒去，就和他簽了合同。心裏想著，這一千磅如果打了水漂，就不要再浪費幾十磅去倫敦了。
事後想想，即使他跟我說勝算是99%，那1%對我來說也就是100%。但隻要他不告訴我勝算是50%以下，我都會交錢的。誰也不會明白我當時是有多麽希望快點拿到永居，然後就再也不用給那些人渣工作了。
所以很多時候，並不是人家非要把你當韭菜割，是因為你自己太在乎太想得到什麽東西了。沒錯，坑是他挖的，誘餌是他放的，但跳不跳還是取決於你，取決於你有多想得到那個誘餌。
我一直都記得那個律師的助手懟我說的，你自己不長腦袋呀，跟Home Office打官司你還想贏？！因為最後我工作滿五年要申請永居時，護照還在Home Office 那壓著呢。要想拿回護照，得先撤訴才行，我抱怨了幾句，因為他們沒有誰提醒我護照會被壓到過期。
還有一點就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居然沒有一點點念頭要去找英國的律所，現在倒是很想聽聽他們的說法，可惜錯過了這個機會。
給律師寄走文件我就開始準備跳槽了。因為心裏很清楚，這個店開不久了，隔壁鎮的事是其一，前台交了畢業論文（他過來讀研的）打算回國了，有次我從樓上治療間下來遠遠看他站在店門口和谘詢的人直接搖頭小聲說治不了的話，回頭看到我就是一臉的尷尬但仍轉過頭去迅速地打發掉了那人。
如果他是因為要離開了突然良心發現不想再宰那些病人了，我應該成全和敬重他。
即使他是因為我拒絕聽他講黃段子而給我拿永居之前再增加點難度，也情有可原。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我也沒把希望都壓在律師那裏，都熬了三年半了，再去個公司哆嗦哆嗦一年半也能熬完。
現在他是店經理，負責營業額，我有病人就看，沒病人就歇著，損失什麽的也都是公司的，不關我事。
上回說到的公司讓店員自薦店經理，我們都沒回應，有天新提拔起來的總經理給我電話，讓我還是自薦一下，免得讓老板難堪。我本與他就認識，剛來公司的時候在總部培訓，還一起吃過幾次飯。當時還在觀望，希望能在公司熬到拿永居。想著既然還想呆，各位的麵子總還是要給的，猶豫了兩天還是寫了個自薦。但任命下來的時候店經理是前台，雖然心裏覺得不舒服，被打臉了，但想想到現在了他們還在玩引蛇出洞的遊戲，打心裏著實看不上這老板，心態也就好了。
我其實最想給大家講的是當時因為取護照的事Home Office 的一位女官員給我寫的一封信。
最開始律師轉給我一封Home Office 收到我這個case的信件，無非就是最官方的毫不帶一點感情色彩的公函，收到了這些材料，我們會處理，請靜待結果。
之後他們就一直沉默，直到我又熬了一年多，可以正式申請永居了，我要拿回我那本已經過期的護照，那個女人就跳出來了。
我記得我收到的是電子郵件，但我找遍了我的郵箱，也沒有找到那封郵件。從開那個郵箱以來，我幾乎沒刪過郵件。我仍記得當時隔著屏幕我都能從她的字裏行間裏看到她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張狂和咆哮，那意思就是how dare you!? How dare you?!
我所有保存的紙頁文件裏，所有的工簽都在，上麵說道的那個律師轉給我的信也在，就是沒有這封信。
本想把兩封信貼出來讓大家也感受一下Home Office也有氣急敗壞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那個找不到了，沒有對比，就沒有什麽意思了。
我回信的大意是我無意挑釁Home Office，隻是想拿到我本該拿到的永居而已。如果你是我，你還有什麽別的更好的方法嗎？
再接到她的回函，態度就基本正常了，就像她站在我麵前，哦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啊。
同一天一大早，我拿著過期的護照，先去中國大使館換了護照，自然是先聯係過大使館說明情況了的，接電話的大姐很給力，說拿永居是大事，我們一定會幫你的。再趕去Home Office 麵見簽證官，改拿永居。一天像打仗似的，沒有時間查看自己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