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北京發小聊天,聊他堂弟侯鴻亮最近投資拍攝電視劇《凡人歌》,央視熱播後,他讓我提點觀後意見。我說,我讚賞片頭設計和裝置道具的安排。他隨話就說,讓我去芝加哥的藝術博物館看看,說劇組的美工在芝加哥藝術學院留學過。
他看我沒有反應,就繼續說,能走動的時候還是抓緊時間,人老腿先老,別犯懶。
好吧,聽人勸吃飽飯。飛了4個小時到了美國第三大城市芝加哥。
根據以往的經驗,看大的博物館很費時,一天下來隻能按圖索驥看看重點。
起個大早,先去看看同一路線上的“大豆子”。這個公共藝術塑像作品,反射和扭曲著影像,在它的麵前,人烏泱泱的。一個藝術品,一經誕生就成為一個城市的地標,而不是其他的曆史遺跡,真可謂藝術的魅力和感召力。
走過這一景觀,行100米,就來到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所屬芝加哥藝術學院)。
在那三幅館藏的作品前,流連忘返了幾次,算是還了心願。隨後的時間,重要是看印象派畫家的作品。
閉館才出來,總結起來有點失望。它的古希臘古羅馬的雕塑作品、古埃及的收藏與紐約大都會相差太遠,盡管這個博物館號稱除大都會它排美國第二。印象派大家的作品收藏不少,莫奈、梵高、雷諾阿、高更、馬奈、德加、塞尚的都有,但像洛杉磯蓋帝博物館收藏梵高的《鳶尾花》那樣的珍品,讓人驚喜的藏品不多,當然古斯塔夫·卡耶博特《雨天的巴黎街道》、梵高的《在阿爾勒的臥室》、莫奈的《睡蓮》和《幹草堆》還是值得推崇的。中國古代各朝代的藏品,都雖有幾件,但也都是國內地市級博物館的一般貨色,沒有驚訝。
倒是現代藝術的數件藏品,是我預料之外的。畢加索的作品不算上乘,但你能看到20世紀藝術大師歐姬芙的頂級作品,看到安迪·沃霍爾的著名作品。這些作品都在強調時代共性裏的抽象形式。我很想知道,這些藝術品博物館是怎麽得來的。是搞期貨的商人捐贈的嗎?還是芝加哥政府出錢購買的?眼光很獨到。
晚上繼續打卡,去了一家網紅比薩店,是什麽深盤比薩。過去在意大利遊覽吃喝,也沒有發現過這種比薩,就趕個新鮮吧。
不好吃,真的不好吃。除了外殼還挺香之外,沒有什麽可點讚的。我一深圳的女歌星朋友說,隻要是網紅店你都不要碰,勸你也不聽。隻動一張餅的三分之一,就裝盒打包了。
夜幕下,剛出店門,就看見遠處有一個流浪街頭黑人兄弟,於是就走過去把整盒比薩送給了他。他很輕微道了一聲謝,鄭重地看了我一眼,就消失了。
我好一陣子不能忘懷那眼神,心裏出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愫。我隨手為需要的人,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就會被注視,它讓我情感上充滿了喜悅和滿足。我當時多麽希望上帝能看到,知道我還不是一個行屍走肉,愛的靈魂也深植在我的心裏。可惜,這輩子做這樣的事太少了。
在芝加哥逗留了幾天之後,我們按計劃從芝加哥坐加州和風號火車去舊金山,然後開車去斯坦福大學和矽穀的蘋果公司總部。
在芝加哥火車站等火車,見到她,一下子讓我浮想聯翩,從自然想到了社會,想到了貧窮和富有,想到了哲學和行為方式。
在寬敞的火車候車大廳,散落著一排排木質長條椅。好多服裝異樣的男男女女,散坐在大廳的四周。他們非常安靜,不走動,一家一家的。我找了角落坐定,看過去對麵也是那樣裝束的一家人。這種人在美國東西兩岸都很少見到,隻是通過一部電影我過去就認識了他們。對,就是美國的阿米什人。
看美國電影《證人》,第一次知道了阿米什人,知道了在現代社會中還有這樣一個族群:拒絕現代文明科技進步帶來的便利,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與非阿米什人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觸,與世無爭,多數人從事非機械化的農耕,幾代人偏安在一隅。
電影由哈裏森· 福特主演,講述一個好警察和壞警察的故事。好警察受到阿米什人婦人保護後產生愛情,但因生活方式的不同而依依惜別。編劇一般般,但由莫裏斯·賈爾寫的電影音樂卻非常震撼,深深地打動了我。那牧笛與交響樂的渾然配合,讓人無法不心靈抖動。他的另一部電影《日瓦戈醫生》的音樂,那就更是直搗心魄。音樂讓電影長上了翅膀。
對麵長椅上坐著一個小女孩,距離我有3米左右,正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也微笑地看著她,並用手向她友好地擺了擺。她沒有回應。
她穿著粗布藍色長袍,沒有樣式的設計和點綴,帶著白色的便帽,就是簡·奧斯汀小說裏麵經常提到的那種最簡單白色便帽。在手邊還有一頂黑色的祈禱帽,她時不時地帶到頭上,用帶子係起來,在下巴下麵打一個結。腳上的小黑色皮鞋舊而過時。她像是從中世紀來的小姑娘,時代好像在她這裏按下了暫停鍵。
她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腦海裏。眼神裏好像沒有問我是誰?我是哪裏人?我有什麽話要說嗎?我為什麽會在 這裏?眼神沒有絲毫疑問,也沒有探求和很友好的表示。
眼神那麽平靜,那麽幹淨,那麽空曠、那麽和善。
她與家人在交流,他們是如此的親近,但好似與我又非常遙遠。
我時不時用餘光看向小姑娘,我在想,他們為什麽要躲避或抵禦外界的誘惑和 資助?對物質的高追求不好嗎?他們不競爭,生活動力哪裏來?他們不避孕,他們不考慮孩子的教育和生活質量嗎?他們不想看看天下嗎?各種各樣的變化不能改變他們的初衷嗎?
我們用外在的物質表達著內心的想法,而他們用純樸的、無欲無求無浪費表達著內心的期盼。我們的力量來自身外的助力,他們的力量來自於他們篤信的信仰。我們堅信達爾文,他們卻不相信進化論。
也許阿米什人的信仰,會讓我們這個紛亂的世界,耗損會少一些,水和空氣更純淨些,人的內心少些騷動,讓水草更豐茂。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阿米什人在等火車?後來查書才知道,這條鐵路連接芝加哥和愛荷華州的愛荷華市,向南25公裏,在小鹿溪之濱的卡羅那,那裏有密西西比河河岸以西最大的阿米什人聚居區。
火車開了,我走向遠方。無論人們如何思緒飛揚,尊重別人的信仰和宗教,尊重他人的生活選擇,應是一種人格底線。看著那麽漂亮的小姑娘,希望她堅守她虔誠的信仰,過屬於她自己認為的美好生活,同時也希望她們能做自己的自由之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去找自己心儀的配偶。
火車穿過五個州,風景如畫。
突然有事,沒有去成斯坦福大學和矽穀,隻好留下遺憾來年4月再走一趟,那時山裏的水量充沛,還可以到優勝美地去看新娘麵紗瀑布。
哈,文章的題外之話,年紀過70歲的人,或有暈車暈船的人,不宜坐這趟令人神往的列車。
(人們在鎮館之寶之一喬治·修拉《大碗島的星期天下午》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