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夢如是（1）

經曆了半個世紀爭論之後，西藏問題沒有顯現出任何可以看到光明的希望。迄今為止，這似乎隻是中共與達賴喇嘛之間討價還價的政治交易，在這場政治博弈過程中，中國與西藏的民眾根本沒有參與，盡管博弈的結局與他們有關，但是他們對這一切仍然十分漠然。

也許關注一下與西藏問題相關各方的地位與態度，那麽可能會對西藏問題目前走向有一個大致的判斷。這裏所說的各方有：中共、達賴喇嘛及流亡者、西藏普通民眾、中國普通民眾、各國政府和國際社會關注西藏問題的人們。

中共作為這個政治棋局中的博弈一方，顯然至今為止仍占據優勢，這種優勢來自於它對西藏統治的現實，以及政治、經濟和軍事方麵的實力。盡管受到國際社會的指責和壓力，但都隻限於言論而非行動。中共仍能保持對局時的氣定神閑，以不變應萬變。若未來力量對比沒有發生根本變化，中共還會堅持這一態度和做法。即使力量對比發生變化，隻要不危及政權安全，它能做出的讓步也極其有限。

中共另一個優勢是用經濟手段加快西藏社會世俗化，並在物質層麵滿足普通民眾，改善民生以獲得支持。這一點目前對中共來說輕而易舉。所以中共對西藏主權問題做出讓步的可能性，基本微乎其微甚至不存在。今日中國，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對人民已經失去吸引力和控製力，中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狹隘而危險的民族主義價值觀體係， 對西藏問題的任何讓步都會導致這一體係的崩潰。

達賴喇嘛和流亡者就明顯被動。力量對比使他們居於弱勢，另外權力來源合法性問題，成為了他們實現自己政治目標的困擾和阻礙。除了缺少諸如西藏民眾的明確態度，政權性質上的先天不足，宗教成為政治製度的組成部分，宗教領袖能否成為政治領袖等問題，都與西方的主流價值判斷大有差異。所以盡管近年來國際社會的支持大為增加，但還隻是道德上的而缺少法律上的意義。

同時，由於西藏過去各個地區和教派的差異和矛盾，在流亡者內部也無法完全統一。衛藏、康區和安多三個地區的矛盾自古便存在，並未因流亡而導致團結。在國外長大的“少壯派”和從西藏出來的“元老派”之間也衝突不斷。各個教派的利益衝突，本來就是西藏曆史上內部政局動蕩的主要原因。如果達賴喇嘛和流亡政府權力合法性無法確定，將難以統一流亡者中各種政治勢力。

最後的問題是流亡者們到現在還是依靠達賴喇嘛的個人魅力支撐局麵，而在與中共的對弈中缺少成熟和切實可行的辦法。所以直到今天，他們的政治主張和行動方式還是那麽地淩亂，表麵上看雖然熱熱鬧鬧，但卻無法取得任何實質的進展。

中國和西藏的普通民眾在曆史上都不是政治民族，數千年來，他們都被統治者排斥在國家政治之外。他們對西藏問題的紛爭，因為沒有參與的權利而漠不關心。在中國，“人民”是一個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但它卻僅僅是一個名義而找不到相對應的實體。統治者、反對者或者那些“民族精英”們都在濫用人民的名義，卻從來沒有征求過任何人民的意見。所謂人民意誌成為政治工具， 而普通民眾卻被摒棄在所有的政治進程之外。

特別是在所有的國際政治中，從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對印度邊境戰爭到與前蘇聯的邊境軍事衝突，中國的普通民眾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打仗？戰爭什麽時候開始？傷亡多少以及付出的軍費開支。他們總是漠然地麵對著這些不可預料的政治變化，唯一的反應就是在統治者的利用和安排下，被動進行一些帶有民族主義情感色彩的集體活動。所有信息都來自官方宣傳，他們並不關心西藏發生的一切。即使今天西藏成為許多普通民眾談論的熱點並被許多人視為一生必遊之地，也隻是出於文化的因素而不是政治的原因。

西藏的民眾也是如此。以佛教的名義進行政治鼓動感召力有限。並且西藏在曆史上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存在過，藏族民眾從不具有國民和國家意識。

對於上世紀八十或九十年代出生的許多藏族年輕人，宗教信仰與世俗生活的分離是一件十分正常而又合理的事情。而不容忽視的是，正是這些年輕人，構成西藏今天社會生活的主體並主宰西藏的未來。因為隻有他們具有足夠的精神和物質資源，來引導和影響其他特別是社會下層的人們。而達賴喇嘛和流亡者們無法爭取和控製的就是青年，因為這一代人與那些在外麵幾十年的流亡者由於隔絕而沒有了理解、親近與同情。（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