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爆裂鼓手》

第一次看影片《爆裂鼓手（Whiplash）》時，我很喜歡它動人的故事和精湛的演技。一部講述一個少年在嚴師的鞭策激勵下成為優秀鼓手的勵誌電影。

疫情中我重新看了這部電影。看完後突然意識到：這原來不是一部勵誌電影。而是講述了由人變獸，凡人成為神魔的黑暗和光輝交織過程和結局。

開始和結局

走廊盡頭的小房間裏彌漫著急促的鼓點聲。

昏暗的背景突出了正在孤獨練習打鼓的奈曼（Andrew Neiman）。他突然停下。他前麵的黑暗中站著大名鼎鼎、令人生畏的樂隊指揮弗萊徹（Terence Fletcher）。弗萊徹和藹問了奈曼一些個人信息，突然厲聲問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找樂隊成員，為什麽不繼續打鼓呢？

緊張的奈曼繼續開始。打完一個小節停下，等待弗萊徹的評語。

我讓你開始了嗎？弗萊徹冷冷地問道，我隻是問你為什麽不繼續打鼓！

不知所措的奈曼連連道歉。弗萊徹脫下西裝，露出黑色的T恤和精瘦的身體。讓我看看你的基本功。弗萊徹說道。奈曼使出全身解數，剛打了個幾下，就聽到門響，弗萊徹已經掉頭離開。奈曼沮喪地低下頭。門突然打開，滿臉希望的奈曼看著弗萊徹向他走來。

噢，忘了我的外衣了。弗萊徹從衣架上拿了外衣，揚長而去。

影片用了三分半鍾，向我們展示了奈曼走進弗萊徹煉獄的開始和結局。

靦腆少年

奈曼是個19歲的少年，靦腆而內向。

他剛進入紐約頂尖音樂學院，酷愛爵士樂和打鼓，夢想成為一名優秀的爵士鼓手。他父親年輕時夢想做一個作家，但最終成為一個平凡的中學老師。母親在他年幼時就離開了他們。周末父親來看他，他們兩人在一起去電影，合吃一桶爆米花。奈曼知道父親喜歡吃裏麵的葡萄幹，特意細心地把葡萄幹留給父親吃。

奈曼喜歡電影院裏賣爆米花的女孩。很多次默默錯過，最後他終於鼓足勇氣，告訴女孩他喜歡她。女孩讓他走開。他尷尬地連連道歉。其實女孩也喜歡他，隻是調皮地和他開玩笑。於是兩人成為了男女朋友。

在害羞拘謹的表麵，奈曼內心裏住著另外一個人。

他同情、但有些看不起一生碌碌無為的父親。女友對前途和人生目標一無所慮讓他不以為然。他的英雄是隻活到35歲、但青史留名的爵士傳奇：“大鳥”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

他內心的獸性和魔性在安靜地等待被弗萊徹喚醒。

魔鬼導師

弗萊徹的過去在影片中沒有提到。

但是我可以想象出他的一生。酷愛音樂，極賦音樂天才。他曾經瘋魔、自虐般地練習樂器。但不知是天賦不夠還是運氣不佳，他最後沒有成為他想成為的偉大音樂家。而隻是擔任了音樂學院的指揮和教導。年華逝去，但是他對音樂的熱情卻依舊熊熊燃燒，隻是換了一個火頭。他的全部熱情和偏執從成為查理·帕克變成了尋找另一個查理·帕克的伯樂。

在這美好願望的下麵，弗萊徹有一個黑暗的執念：如果一個人是查理·帕克，他必定能承受所有的苦難、虐待、痛苦、孤獨。在他的血和汗地獄中由凡人變成神祗。

弗萊徹看中了19歲的少年奈曼。

煉獄入口

奈曼加入了弗萊徹的樂隊。

盡管是後備鼓手，給主鼓手翻樂譜。奈曼很高興也很自豪。特別是休息時，弗萊徹和他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更讓他信心滿滿。下半場，弗萊徹讓奈曼上場。在第17小節時，弗萊徹告訴奈曼節奏不對。奈曼幾次嚐試不能讓他滿意，弗萊徹突然操起一把椅子向奈曼扔去。在弗萊徹凶神惡煞的吼叫中，奈曼流下了眼淚。被激怒的弗萊徹開始打他的耳光，更加惡毒地辱罵他和他的父親。讓他一遍遍在同學麵前喊叫承認：我很難過！一直到他不能叫得更響為止。最後把他趕回後備鼓手的位置。

受盡羞辱的奈曼開始沒日沒夜地練鼓。他的手上起了血泡，他貼上膠布繼續練。一直練到皮開肉綻，血濺鼓麵。

比賽的季節到來了。樂隊成員們更加苦練。一次主鼓手上廁所，讓奈曼幫他照看一下他的樂譜。奈曼轉身片刻，樂譜突然不見了。因為主鼓手不能記全所有的譜子。於是弗萊徹讓奈曼成為主鼓手。

誰拿了那本樂譜？弗萊徹？奈曼？清潔工？

一個沒人知道的謎。

煉獄

奈曼成為主鼓手的第一天就被當頭一擊。

弗萊徹向他介紹另一個新鼓手瑞恩（Ryan），並告訴他今天他可以作為臨時主鼓手排練。但是接下來瑞恩和他輪換排練，誰打的好誰上崗。

兩人在巨大的壓力下輪換著打鼓。幾個回合下來，弗萊徹宣布奈曼退下，瑞恩成為主鼓手。當奈曼向弗萊徹抱怨時，弗萊徹雷霆大怒：如果你要成為主鼓手！自己去掙！

奈曼約女友見麵。他開門見山說：我們分手吧。我接下來要用全部時間打鼓，沒有時間陪你。這樣我們最終還是會分手，還不如現在就分了。

那個曾經靦腆拘謹的男孩消失了，奈曼變成一個冷酷機械、為了夢想能犧牲一切的殉道者。

奈曼開始瘋狂地練鼓。手上的血泡破了，攥著滿把的血，進入冰水中，血在晶瑩的水罐中開出豔麗的紅花……然後忍痛叫罵著，繼續瘋狂練習。

又一次樂隊排練。弗萊徹走進排練廳。他肅穆地為大家放了一段音樂。動人的提琴樂聲中，他緩緩地說道：6年前，我在這裏遇到一個少年。我看到了他身上別人沒有看到的東西，我把他招入樂隊。他畢業一年後成為林肯中心首席小提琴手。弗萊徹的眼圈紅了，強忍住淚水：昨天他因為車禍去世了。我想讓大家知道：他是個美麗的樂手！奈曼和樂隊成員深為感動。

接下來，弗萊徹讓三個鼓手開始車輪大戰，爭奪主鼓手位置，直到鼓麵和地板上灑滿汗水和鮮血。最後弗萊徹雙手一揮，叫停了半瘋狂的奈曼：你掙到了！

煉獄出口

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人類為了生存，逐漸發展了嚴密的自我保護機製。當我們的本能察覺危險，我們就會避免做某些事。我們總是想方設法避免受到傷害、疼痛、艱苦。沒有自我保護的人逐漸被淘汰。活下來的人小心謹慎、趨利避害地度過一生。

比賽的那一天，奈曼坐的公車突然出了故障。他叫不到出租，自己租了一輛車趕往賽場。當他到達賽場，突然發現鼓槌留在了租車公司。他飛車再開回去取。途中因為闖紅燈，他的車被一輛大卡車撞毀，他也身受重傷。

渾身流血的奈曼出現在賽場，開始表演。但是他斷掉的手無法握住鼓槌而被迫終止演奏。當弗萊徹再次責備奈曼時，憤怒的奈曼撲倒弗萊徹，想要置他於死地。奈曼由此被學校開除。

弗萊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摧毀奈曼的自我保護機製。

在他的操控下，奈曼自虐般地破壞自己的身體，為了能讓打出更急促的鼓點，更控製自如的節奏；他拋棄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冷落了曾經親近的父親。他最終失去了純真和人性，成為野蠻人和神魔的混合物。

涅槃

 奈曼事後得知另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天讓弗萊徹在課堂上流淚的得意門生並不是死於車禍，而是在弗萊徹的精神折磨後得了嚴重的抑鬱症而最終自殺而死。

在奈曼的匿名指控下，弗萊徹失去了他的工作，離開了音樂學院。奈曼扔掉了他的鼓，在一個快餐店工作。

一天晚上下班，奈曼路過一個酒吧，看到弗萊徹在表演鋼琴。弗萊徹溫柔地閉著眼睛，完全沉醉在音樂中，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之感動。演出結束，兩人友好地平靜交談。弗萊徹說他要帶一支專業樂隊演出。他問奈曼是否願意做他的鼓手？因為所有的曲目都是奈曼以前練熟的。奈曼興奮地答應了。

演出開始的前一秒鍾。弗萊徹走到奈曼麵前，看著他的眼睛，惡狠狠地說道：我知道是你告的密！

驚慌失措奈曼隨即發現演奏的曲目是他從來沒有練習過的。他丟盔棄甲地打完第一支曲子，在全場所有人鄙視的眼光中走下場。唯有場邊等著他的父親安慰了他。奈曼從父親的擁抱中掙脫出來，走回台上。

奈曼用鼓聲打斷了弗萊徹的曲目介紹，開始單獨表演。他的鼓聲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樂隊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開始演奏。當弗萊徹指揮樂隊一曲終了後，奈曼繼續他如鬼魅般的獨奏。憤怒的弗萊徹突然被他的鼓聲震撼。

那一時刻，弗萊徹和奈曼忘記了過去和所有的一切，世界隻有鼓聲和爵士。那一時刻，弗萊徹終於找到了他的查理·帕克；奈曼終於成為他自己心目中的神！

選擇

有人做過一個計算。

一個人去世的60年後，所有和這個人有過接觸和對他/她所有的記憶都將消失。這個人的痕跡將從世界上被抹去，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如果上帝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你擁有才華和財富。吃過別人沒吃過的苦，享盡別人沒有享盡的福。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你英年早逝，但是很多年後你依舊被人眼睛發亮地說起。

第二，你度過普通平凡的一生。平庸而舒適，最後無聲無息地壽終正寢。沒有人會興奮地說起你，沒有人會記得你曾經做過的事。

每個人肯定有不同的選擇。而任何答案都是對的。

世上唯一的悲劇是你知道自己要什麽，卻沒有奮不顧身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