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領養棄嬰，我所知道的二，三事

無係之舟，2021。07。27

     前兩天，加拿大華裔選手瑪格麗特。麥克尼爾，一個21年前被領養的中國棄嬰，在東京奧運會中獲得女子100米蝶泳冠軍，由此而引起的對中國棄嬰的議論。人們因此談到其他一些棄嬰在領養家裏的幸福人生，就在大家都為她們高興和驕傲的時候，卻看到了幾條非常不可思議的質疑和攻擊白人領養父母的目的就是為了誣蔑和侮辱中國，而且這種妄議居然還引起不少人不同程度的讚同和評論。我簡直驚呆了，還有人這樣來理解這種超越種族，超越國際的人間大愛，不可思議！是如何的教育和洗腦才造就了這般的愚昧和可悲？

     對領養棄嬰的事，最初除了從在協和醫院工作的妹妹那裏聽到過一點程序問題外，我沒有太關心，但知道1992年後，所有外國人到中國來領養被遺棄的孩子，除了經濟的巨大付出，是要經過漫長的審查，等待和無數關口才能得到機會，就是這樣，美國，加拿大等十幾個西方國家想來領養的人仍然是一個長長的單子。

     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這些領孩子的家長大約2005年，北京到西雅圖的直航再次開通不久之後。我乘坐DELTA航空公司的飛機從北京回西雅圖，在機艙內已經基本安定之後，我的旁邊和前後幾排零零散散，都還有不少空位。在距離起飛還有大約半個小時，廣播員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說我們還有十九對夫婦乘客即將登機，他們是要帶著他們剛剛領養的可愛寶貝回美國和加拿大，這樣可能會給我們的夜航帶來一些不便，希望大家能原諒他們，如果有可能，盡量幫助他們。之後，當他們開始進入機艙時，大家都在為他們鼓掌。一看這些家長的樣子，穿著幹幹淨淨，中規中矩，非常得體，那些孩子的用具都是新新的，顯然這些爸爸媽媽是從家裏帶足了孩子的用品。

     自然，那麽多孩子，最大兩歲，大部分都是嬰兒，還有兩個剛剛滿月的孩子，盡管分散在前後兩個機艙內，一個孩子的啼哭就會有連帶效應，特別是一部分孩子，對高空飛行很敏感，不舒服，對於小孩子，就隻有用哭來表達。可以想像這個機艙此起彼伏的孩子哭聲，家長們不斷低聲和真誠地對周圍的人道歉。。。這些家長，絕大部分是是第一次做父母，雖然也經過培訓，但畢竟沒有經驗，除了喂吃，就隻好抱起孩子在過道上來回走。。多數站起來走動的都是體力強和個頭較大的爸爸，他們感到很不好意思，總會輕輕地說，打攪了，對不起！不出預料的是，這兩個機艙中的幾乎所有的人都能理解，而且知道這些父母有多辛苦！在這種氣氛下，唯有我後邊的一個同胞也隻能小聲抱怨自己倒黴趕上這末一個航班，讓我欣慰的是，她的話連她自己的朋友也不呼應。

     我傍邊兩個座位是一對大約三十多歲的愛德荷州的夫婦，這是他們領養的第一個孩子，非常高興。孩子和他們相處才十天，一個剛剛滿月的女孩，臉蛋紅紅地，非常可愛，但孩子異常敏感，他爸爸怕她哭驚動別人，就抱著在走道不停地來回走，在父親胸前背巾中的小嬰兒暖暖地睡的很好，可是一旦她爸爸停止走動，哪怕非常輕地坐下，她立刻就不安地哭起來。。。這個爸爸就這樣耐心，幾乎是一直這樣背了她一整夜，可以看到他實在疲倦時，就站在廁所旁邊靠一會兒，但身體還不停地晃動。。。我和他的妻子都說替他一會兒，他都堅持說不要驚動孩子，而且還安慰我們說，隻要孩子能睡好，他沒問題。不用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擔當的男人，為了孩子，妻子，他自己不在乎吃苦。我心裏真為這個孩子有這樣一個父親而高興。這是一對中學教師夫婦，和他妻子聊天之中，才知道，為了孩子能更好地成長，他們還打算在兩年半到三年之間，還會再領養一個孩子。我笑著問，你們都計劃好了？她告訴我，有了第一個領養的經驗，等這個孩子安頓好了，就計劃第二個並不早，看來真是一個複雜的過程，我真佩服他們的勇氣，更喜歡他們的善良和慈愛。

     整個機艙的走道中，一整夜主要是含辛茹苦的爸爸們在照顧這些初次坐飛機的寶寶們，是這些父親，讓敏感的孩子們能逐步地安靜下來，剛剛開始起航時不斷的哭聲減少了很多。。。

     到西雅圖下飛機時，我努力幫他們拿點零七八碎的東西，開車接這對夫婦的他們的父母（孩子的外祖父母）。外祖父母看到這個領養來的孩子，眼睛中充滿了欣喜，外祖母飽含淚花。。久久地看著孩子，那般慈祥和感動，人間有什麽比愛更能打動人呢？而這樣的愛是多麽純潔！

     回到伯明頓半島的辦公室裏，飛機上這一夜久久地印在我腦子裏，周末，我就和在這裏剛剛結識不久，但仿佛一見如故的朋友說這件事。她自己有一個中文學校，每周六和日，要到西雅圖那邊去為那邊的兩個班上課。沒想到的是，她說她的大部分學生就是從中國領養來的孩子。我真高興這末巧，和她打交道的就是這樣一群充滿愛的家庭。

     也就是這樣，我才知道，這個群體的父母有一個非常正規的協會。這群領養的孩子中，有一部分是有不同程度的殘疾的孩子。不管孩子如何，他們總是互相幫助，除了網上，還實地聚會交流領養中的經驗，教訓，困難。他們按美國的方式養育孩子，給這些棄嬰一個父母所能給的一切，同時對這些孩子的中國背景十分重視。給他們過中國年，穿中國的傳統衣服，帶他們認識中國食品，讓他們學中文。最重要的是，他們會根據孩子的情況，在最合適的時候告訴他們領養實情。他們更是尊重孩子的意願，如果孩子想找自己的生身父母，領養父母都會全力幫助，如果孩子不想找生身父母，他們會啟發孩子原諒父母，告訴孩子你們的父母是愛你們的，不過每個人都會有不得已的時候（當然，在美國長大的這些孩子，在長大後，雖然單純但都會對事物有自己思考）。

     和這樣的寬容大愛文化完全相反，在中國的文化中，孩子是否是自己的血脈，血親是頭等重要的大事，不僅是富有有遺產擔憂的人，就是普通百姓，領養一般也是一件迫不得已的秘密。對周圍的人，以至親友都不能說，唯恐被人知道後，孩子白養了不說，麵子上也是很難堪。不用說，還有的原生家長待孩子成長為大人後的不講理，推翻契約的事也是可怕的。。。據說年輕一代中有些人想突破這種觀念領養孩子，但太難了。。街坊鄰裏的嚼舌頭有多可怕，讓他們望而卻步！

     讓一個孩子得以快樂成長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成就，什麽辛苦都值得！這是我所知道的這個領養父母群體的共識，無論多難，他們從沒有過後悔自己的選擇，這樣的父母，這樣的大愛，這樣的價值觀，怎麽是那些在網上評論白人領養目的人的陰暗心裏可以理解的呢？為了自己的地位能鞏固的一群人，極力鼓動狹隘的民族情緒，對國民推行充滿仇外的教育，這樣的國度，到底要和一個文明社會的價值觀背道而馳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