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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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裏的光


However vast the darkness, we must supply our own light.
---- Stanley Kubrick

盲人引導盲人是文藝複興時期的荷蘭藝術家老彼得•勃魯蓋爾(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的蛋彩畫。盡管老勃魯蓋爾是那時藝術題材從宗教轉向世俗的主要藝術家之一,但這幅畫源於馬太福音 15章14節中的"盲人靠著盲人"的聖經寓言,六位患有不同眼疾的盲人用棍子相互提攜前行,前麵的領隊摔倒在地,第二位即將摔倒,而後麵的四位則高舉著頭借助聽覺或其它感覺摸索前行。這副畫細節準確,對角線構圖在視覺上延長了旅途的坎坷艱難,充滿了隱喻,可以激發不同的解讀。

這副畫自誕生已成為世界各地的藝術家,作家,詩人,甚至歌者的靈感源泉。美國當代著名攝影師黛安•阿勃絲 (Diane Arbus) 重現過這副畫的畫麵: 一群患有唐氏綜合症的人手牽手,漫無目地的環顧四周的,穿過草地。

兩副作品相距四百多年,巧合的是它們在創作者生命中出現的時間。老勃魯蓋爾於1568年他臨終的前一年完成了這副畫。阿勃絲的這組"無題"攝影係列則是她生命中最後三年全麵卻又未完成的創作。大多數作品在她自殺二十四年後由她的女兒Doon Arbus首次規劃展覽。

盡管畫麵類似,畫作凝聚著思考與想象力與攝影的紀實性以及隨機性相比更具有力度。時光流逝,人們對於因染色體異常導致的唐氏綜合症比1971年有了更多認識,不少患者甚至完成了那時人們所不能想象的事情。而,油畫裏的"盲",是一個永恒的隱喻,即便人類有了導盲犬,有了激光或其它科技幫助人回複視力,那麽,是否人們就不會磕絆跌倒?而人類在漫長的發展曆史裏,不就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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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阿勃絲 ,在立的長篇小說,失去愛,有著不少篇幅;她引領著小菲與小雨走入生命的深處。

 

--------------------<<失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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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睜開眼時,感覺身體發虛,沒有一點力氣,但她的意識正在漸漸清醒過來;她看見屋頂亮著燈,有著淡紫色花卉的瓷磚,白浴缸,一條搭在浴缸邊的浴巾,然後,她看見浴缸的水中有絲絲縷縷淡紅色的煙霧,極淡極淡的紅色,像夢境,透過煙霧,小菲看見自己潔白的身體,像一艘沉船,靜靜地停在海底的沙灘上,不時有深海的魚群遊過;她聽到了一些遙遠的聲音,是歡笑的聲音;然後,她看見水中有搖曳的影像,開始模糊不清,她仔細去看,那影像就漸漸清晰起來,影像的背景是天際間黑色模糊的山脊,灰色草地上一排身穿白袍的智障患者,正相互扶攜著,東張西望地走過。顧小菲一陣心痛。她想起來了,這正是她最喜愛的阿勃絲的影像,於是,她想起了黛安,她摯愛的黛安·阿勃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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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勃絲說:A photograph is a secret about a secret. The more it tells you the less youknow. 照片是關於秘密的秘密,它揭示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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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一天,在社區圖書館,顧小菲看到了一本黛安·阿勃絲的影集。看過照片後,她才回過頭去仔細閱讀影集的前言,看完這些文字又上網找到更多的阿勃絲的生平閱讀。不久,在亞馬遜上她訂購了自己的第一本阿勃絲的傳記和第一本阿勃絲的影集。從此,阿勃絲成了她心中的崇拜偶像,秘密的偶像,像中世紀的異教崇拜;她也因為阿勃絲愛上了攝影,愛上攝影是公開的,肆無忌憚的。她開始養成習慣,隨身帶著相機,隨時隨地拍攝,用鏡頭記錄她的生活,不,這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從此就開始用鏡頭和文字生活,過去是文字,現在是文字和影像。然而,她發現,她所拍攝的世界和她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在她的攝影裏,世界是如此令她傷感。世界一旦變成了她的影像就變得傷感。於是,她就更愛她的照片裏的世界了。現在,她可以用影像和文字構築自己的世界,像在創世紀。在某一年的生日,小峰為女兒買了一台昂貴的徠卡數碼相機。小菲從此無論去哪都會帶著她的心愛的徠卡。而在她的床頭總會放著一本阿勃絲的影集。她買下了阿勃絲所有的影集。而她臥室的牆上掛著的就是阿勃絲拍的這張智障患者走過草坪的照片。在給小峰的 email 中,小菲給爸爸講起了阿勃絲:


“黛安·阿勃絲(Diane Arbus)出生在一個富裕的猶太家庭,百萬富翁。日後她曾經回憶,從孩提時代一直讓她倍受折磨的一件事是,她從來沒有什麽困境。15 歲,遇上了攝影師阿倫·阿勃絲,愛上了他;18 歲,與阿倫結婚,為阿倫生下過兩個孩子;開始,她與丈夫一起拍時裝;在 34 歲時,她停止了時裝攝影,開始了自由拍攝,那時,她已經患上了抑鬱症;從 35 歲起,阿勃絲把鏡頭對向了社會邊緣人:瘋子,智障,變性人,殘疾人,死人,垂死的人,重毛症者,紋身主義者,侏儒,裸體主義者,馬戲團,盲樂人,巨人症,拾荒者,雙胞胎,三胞胎,黛安說:照片的主題永遠要比照片本身來得重要,而且複雜,我在乎的是一張照片是關於什麽的?阿勃絲的老師莉賽特·莫德爾曾告訴她:如果你不去拍那些你不得不拍的東西,你就永遠不會拍照;40 歲時,父親去世,她一直守在身旁,並且在父親死後為他拍下了最後一張照片;阿勃絲每天從早到晚在紐約街頭遊蕩,拍哪些她感興趣的人,中央公園、42 街、華盛頓廣場,她還拍過停屍房、曼哈頓的廉價賓館、妓院和一些肮髒的小酒吧,她鑽過地下水道、聽到過屠宰場宰殺牲畜時的嚎叫,曾經與許多她的奇怪的拍攝對象發生過性關係,並且從不避諱談論這些體驗;45 歲之後,她的抑鬱症開始變得嚴重,頻繁嘔吐,體重下降,情緒極不穩定,在一次談話中她說:我認為我之所以拍照是因為,如果我不拍這些東西,人們就會視而不見;46 歲時,她與丈夫離婚了,開始喜歡乘坐小型飛機,她說:飛行勝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她的朋友則說:她在飛行時,好像沉浸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感覺中。這時,她仍然被抑鬱症困擾,她開始接受治療,但並沒有效果,經常早晨四、五點鍾就來到街上,去拍那些她認為奇怪的人;在 47 歲,去倫敦拍攝時,拜訪了好友亞曆克斯夫婦,在聊天時,亞曆克斯·簡稱讚了她的戒指漂亮,她摘下來送給了簡,這時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那一年,紐約現代藝術館再次展出了阿勃絲的攝影作品,在六十年代初,阿勃絲的作品第一次在紐約 MOMA 展出時,她沒有勇氣去看自己的展覽,藝術館攝影部的工作人員每天都要擦掉人們往她的照片上吐的口水,那時幾乎所有的觀眾都無法接受她拍的照片,阿勃絲被稱為不道德的攝影家;在六十年代中、後期,阿勃絲的作品已經越來越受到重視,並且開始受到公眾的歡迎,可是,這讓她更加不安,她絕望了,斷絕了幾乎和所有朋友的聯係,她說,她感到自己所尋找的和所得到的正在出現嚴重的分裂;這就像她的拍攝,那是一種絕對的矛盾;1971 年 8 月初,摯友馬文因為一直無法找到阿勃絲,於是闖進她的家中。馬文看見,阿勃絲側臥在浴缸裏,割腕自殺了。在她桌子上的日記,最後一頁寫著:‘最後的晚餐——7月 26 日’,沒有人知道‘最後的晚餐’是什麽含義?屍檢證明:阿勃絲先吞服了大量的鹽酸巴比妥,然後切開了雙側的橈動脈。在她遺留的筆記本中,阿勃絲寫道:
‘別人的痛苦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痛苦。’


7 月 26 日,是阿勃絲 48 歲的生日。現在,阿勃絲已經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攝影大師之一。 ”

 

 

The Blind Leading the Blind by Pieter Bruegel the Elder

 

 

Untitled by Diane Arbus

影雲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梅華書香' 的評論 :
謝謝你。
梅華書香 發表評論於
好文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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