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想起有個叫赫德的洋人，居然當了大清海關的總稅務司，從鹹豐年一直當到光緒年，整整當了半個世紀之久。那時的政府是不是特開放，一個外國人可以跑來中國做官？海關總稅務司是多大的官？相當於現在的廳局級幹部，官位不大，品級很高，被皇上封了個正一品。這個洋大人守著海關為大清收錢，海關稅務每年上交國庫2000萬兩銀子，占清廷財政年總稅收四分之一。

晚清的社會，官場舞弊，役吏貪腐，衙門行賄受賄，唯海關總稅務司這個和銀子打交道的部門清正廉潔，上下官員沒有出過一起中飽私囊的事，成為汙濁的晚清官場中一抹亮色。

赫德精通漢學，治理嚴明，據說每天是站著辦公的。他任內為大清建立了稅收、統計、稽查、檢疫等一整套海關管理製度。73歲那年赫德老頭默然離開中國回鄉，沒有帶走一樣值錢的東西，隻在辦公桌上留下一張紙條：

1908年4月13日上午7時，羅伯特·赫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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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在北京上班那些年，火車票難買。每年春節回家，去西直門售票處排隊成為一樁負擔。買票的隊伍排很長也很亂，前麵常有帶票的，往裏加塞的，越近窗口隊形越粗壯，聲浪越嘈雜，售票窗前麵黑壓壓擠一堆人頭，叫聲罵聲不絕於耳。買一張火車票跟打一場仗一樣的驚怕。也有好的時候，隊伍裏如果出現一兩個金發碧眼的洋人在排著，情況就不一樣了。秩序立馬就好，大家立馬收斂，加塞的不見了，隊伍細了，一個挨一個的。窗口也沒一堆人頭叫喊了。這是什麽效應呢？

膽小懦弱的我，既沒有插隊加塞的壞心眼，也沒有和人打架的膽，要遇見有洋人在這樣的好事自然是幸運，哪怕隊伍長一些，我也願意排這樣的隊。而那些喜歡跟秩序過不去的人，喜歡加塞搗亂的，多半也是做給人看的，目的是在人前露個豪橫的性子，覺得好好排隊特丟麵子，其實也不想每回出門都招人打一架，一看有洋人在場，順坡下驢，就都變得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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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上周的某一天偶然出門走走，從家裏往帆船碼頭方向去，沿半坡崖頂走小路，回來兩小時，一邊是南太平洋大海，一邊是麵朝大海的豪宅。

路上遇見這麽幾個洋人：一對散步的老夫妻、一個遛狗的女孩子、一個穿工程製服絡腮胡子的壯漢。每一個路遇的陌生人，都笑臉對我一聲招呼：早晨好……天氣不錯夥計……啊哈你看今天的陽光多可愛……啊哈啊哈……沒有一個扭頭不看我沉著臉走過去的。

隨鄉入俗，我也主動和每一個在外麵遇見的人問好打招呼，說一兩句客氣的話。習慣成自然。

想起回國的時候，我試著把這樣的習慣帶回國內，我走在山道上，迎麵遇見一個往下走的中年男同胞，我鼓起勇氣衝他喊一聲：你好。他沒有回我，愕然的表情裏帶著防範和疑問，好像碰到一個打劫的，或者遇見了一個神經病。我看出來，他是用眼神在問：你是和我說話嗎？沒認錯人？沒毛病吧你？

在這位同胞麵前，我感覺自己像個十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