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收到了銀行給員工的公開信。信裏說，每個員工，按照各自的部門，根據此郵件裏提供的日程順序，請到公司中心部門接受"芯片身體植入"。成功植入後，請上網打入你的員工號，acknowledge你的完成。這是我們最新的Code of Conduct，違者自動解除與公司的雇傭關係。截止日期為XxXxXxxx，謝謝!

我一下子哭醒了！雖醒卻好像依然在夢中。我問自己: 植，還是不植? 不植，工作沒了，而我還沒有達到財務自由; 植，那我今後雖然肉體還活著，但是精神到底還有多少自由，已經由不得我了。或者說，從今往後，我也就是活個"行屍走肉"而已。

我是一個敏感的人。過去三十年，我隱隱看到一張正在悄悄收縮的網，在一點點地蠶食我們曾經擁有的精神自由空間。雖然熒屏上，歌詞裏充斥著粗俗，肮髒的對話和嚎叫，仿佛我們依然生活得如此"自由"。其實，那隻是下作的自由。確實，左會賜予你許多許多下作的自由，讓你在醉生夢死裏自我了結。左非常清楚，墮落的人不會去挑戰他們。

你就是不能擁有深邃的思想，理性的質疑，那是讓他們大驚失色的利劍。他們恨正經人，對，幾乎就是恨。他們既嫉恨正經人擁有被祝福的充實人生，更氣惱正經人在清晨能夠拉開窗簾享受陽光普照。而他們卻怕光，光會照出他們窩藏著的一片狼藉。

我們能正常表達的語言越來越少，我們被管製的思想越來越多。"始於烏托邦終於古拉格"，這是一條既定的軌道，躲不過的詛咒。我這兩天讀了一篇署名林炎平的文章，簡直拍案叫絕。對比我自己三年前曾經寫過的花裏胡哨的"我眼裏的左右繽紛世界"之上下篇，林先生的文章是多麽的厚重和清晰。關於讀書寫文這事兒，自己雖然不時犯些目空一切的老毛病，但遇到真正的君子，紳士或智者，我卻會很真誠地謙卑汗顏避羞遮短。世界上還是有共通的思維---林炎平，還有許多人，寫得真好!

非常喜歡他對左和右的劃分: "右派: 尊重和堅持起點平等和過程平等。左派: 相信和追求終點平等和結果平等 。" 確實，對待平等的不同認識，決定了左派右派行事為人的必然差別。追求終點平等的，不可能不傾向剝奪他人的自由，不可能不走向訴諸暴力。

我為什麽不多談選舉本身，而更願意分析意識形態，第一是因為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和好惡。一個人心裏的"天選之子"偏偏是另一個人眼中的無賴惡棍，這樣的對立無法強求合一，過多的爭議隻是無謂的嘴炮。第二則是我越來越清晰地看到，重新回歸傳統價值，造福子孫後代的使命，將是一係列艱苦卓絕逆水行舟的堅持不懈。我們不能僅僅將夢想寄托在某一個人身上，而是自己要擔當起"做人"的責任才行。第三就是，當一個社會的道德和信仰被侵蝕殆盡，那麽再好的製度也將形同虛設。林炎平認為:"是文化創造了製度，而不是製度創造了文化。" "古羅馬的崩潰其實是價值觀的崩潰。" 林先生的觀點正是符合了亞當斯總統的那句名言:"我們的憲法隻是給有道德，有宗教信仰的人製定的。它完全不適合治理其他類型的人。"

王小波說過:"有些崇高是人所共知的虛偽，這種東西比墮落還要壞。" 我在以前的分析左右的文章裏斷言過: 左右是天生的。許多朋友對此不解，他們認為左右還是後天環境決定的，比如年輕時左的，成熟後大多自我修正了。而我卻總是覺得，左右真有先天性。在大多數情況下，我甚至能從一個人的麵相猜出左右。讀了王小波，我找到了更好的解釋: 具有煽情氣質的人，屬於左派。王認為: 不能隻顧浪漫煽情，要留有餘地; 換言之，不能夠隻講崇高，不講道理。

我看到許多人，說不出多少大道理，態度謙和卑微，但是卻擁有樸素的鄰裏意識，人類情懷。我願意抬頭仰望他們。所謂書香之家的我的原生家庭，在經曆了政權更迭後，離開了官場; 又在遭遇了政治壓迫後，離開了學校。蝸居在平民百姓的街道雜院，我們痛苦於吵嚷喧鬧，卻也遇到過真正的良善和道義。大多數正常人並不缺少無私的心靈，隻是，他們不屑去唱那些高調。

讓我不解的是，許多時候，人，真是讀書越多，越不講道理。平民百姓都明白的Common Sense，硬是給係統教育和書本理念扭曲得一踏糊塗。我們驚訝地看到，在某種崇高的大旗之下，媒體可以擯棄客觀，科學可以迷糊客觀，法律可以扼殺客觀，我們除了抬頭呼喚上帝，真是不知還有什麽可以相信。在這樣一個龐大的網羅之下苟活，我格外想念"瓦爾登湖"裏的那種遺世獨立。對了，作家梭羅還說過:"我由衷地認可這句箴言---最好的政府治理得最少"; "當政府的暴政或無能非常嚴重且無法忍受時，公民有權拒絕向它效忠"。

一切虛偽的背後，說到底還是利益。王小波把人分成兩類: 一種編寫生活的劇本，另一種去演出這些腳本。林炎平看得更清:"他們很勇敢，但並不上戰場; 他們很慷慨，但並不想付出。他們隻有在安全的時候，才是勇敢的; 隻有在免費的時候，才是慷慨的。他們用他人的安全勇敢，用他人的錢財慷慨。"林先生筆下的"他們"，就是王小波所說的，編寫生活的劇本的人，反正不需要他們去演，盡可以使了勁地瞎編!

林炎平先生擁有智慧的大腦，善感的心靈，讀其文字帶給我啟迪的愉悅。僅有一點，略有商榷的餘地: 林先生極為推崇古希臘文明。我記得我的係列第一篇之下有位朋友留言，也是把自由主義歸溯至兩千五百年前的古希臘。誠然，古希臘"以人為本"的思想對比華夏民族千年以來的"以官為本"，不知高尚了多幾個層次。但是完全高舉純粹的"人本主義"，是極易陷入左的圈套的。左，不就是拿"人性人欲"做誘餌，讓世界一步步走得越來越遠?

我認為，穩妥的世界需要在"人本主義"和"神本主義"之間找到平衡，也就是說，需要在古希臘文明和希伯來文明之間達成妥協。以神為本，並不反智。相反，認識耶和華，乃是智慧的開端。畢竟你得知道，世界上凡事雖皆可行，但並不都會帶來益處。上帝不會阻撓你的叛逆，但是你自己必須承擔任性的後果。世界上並不存在不需肩負責任的自由。況且，欲望的滿足無不伴隨著接踵而來的空虛與失落，這感覺，相信大家並不陌生。身為萬物之靈，應該還有更高追求的，為什麽要拒絕上帝呢？

我們隻是要用心辨別，對以"人性的名義"行惡和以"上帝的名義"行惡同時警惕。人們通常說的反對極左和極右，也是異曲同工吧。天地悠悠，望生命各自蓬勃，不被扭曲壓製。希望我開頭的那個夢魘永遠隻是一個夢魘。

這篇寫於兩個月前，一直沒有發出。今天讀到土豆禾苗博主的新文，竟然發現他也用了"芯片植入"為例，來呼喚人之所以為人的自由與尊嚴。思維的巧合總是令人愉快的，於是我有了些動力，貼出這篇舊文。讓我用裏根總統在1975年作為加州州長接受60 Minutes 的采訪時引用的一句話來做此篇的結尾: If Fascism ever comes to America, it will come in the name of liberalism (將來有一天法西斯來到美國，會是以自由主義的形式出現)。精準的預見，精準的洞察，so tr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