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有個朋友問我有沒有好的裝修師傅推薦。這不禁讓我想起了N年前的一段和裝修師傅鬥智鬥勇的經曆。
買房後的激動和喜悅是如此的短暫，因為令人頭疼的裝修煩惱很快就如期而遇了。
過完了聖誕和新年，我們開始了新房子裝修計劃。第一步當然是找合適的裝修師傅。貨比三家的黃金規則必須牢記在心。所以我們找了三個不同的裝修師傅來麵談。第一個來的師傅是廣東人，小心又謹慎的樣子。看了看房子，估了價錢但推說他的時間排滿了，要等一兩個月才可以開工。看起來他是想接這活但又怕做不了。第二個來的師傅是個福建老板，他說他有自己的一支訓練有素的裝修團隊，見麵後，口若懸河地宣揚了他的裝修理念和以往的豐功偉績，好像這片地區沒有他攬不下來的活。最讓我有點吃不消的是，他一邊唾沫橫飛地說著話，還時不時地得意地笑著，露著幾顆金牙。看得我怕怕的。當時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這個師傅我請不起，但我躲得起。
第三個師傅是LG在網上找到的。看名字是老外。通完電話，約好了傍晚6點見麵。我對LG說，你這作風也有點太大膽冒險了 “。LG回答我，” 豁出去了，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啊 “。
要不說人算不如天算。下午三點起，天上飄起了雪花。我跟LG說，這可不是好兆頭。把六點的見麵改期吧。LG也說有道理。雪越下越大，從小雪花變成了大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車道上已經積起了厚厚兩寸的雪了。這種下雪天，除了窩在家裏吃吃喝喝，真想不出要出門的理由。天也漸漸地黑了下來。我正在廚房忙著晚餐。這時，小女兒跑來跟我說，有一輛小貨車停在了我們家車道上。等我們打開門一看，風雪中從車上跳下了一個大高個，老遠就對著我們揮著手，打著招呼。他就是LG找來的裝修師傅。我問他下這麽大的雪，幹嘛特意跑來。他回答我說，約好的，就不該爽約，而他也很想賺錢。於是他帶著我們，坐著他的小貨車，去看了房子，估了價。沒有猶豫，也沒有砍價。我們決定把房子交給他裝修。為了他的坦率和誠意。他來自哥斯達黎加。有個很長很拗口的名字。後來我們就幹脆叫他阿布。
一個星期後，阿布的裝修隊來了。因為LG每天很早要坐火車進城上班。所以他就把負責監督裝修的重任交給了我。誰讓我公司離家近呢。開始的頭幾天，阿布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他有時九點到，有時十點才來。有時到下午四點就收攤了。照著這速度，沒有個把月是做不完裝修的。還把我的休假也搭上了。我又氣又急。感覺被騙了。於是和LG商量著對應辦法。首先，我們跟阿布提出工程做到一半，我們願意提前支付一部分工錢，前提是必須按我們的進程。其次，每天早上報備當天的工程作業，便於我們晚上驗收。最後一條，阿布必須早晨八點到。收工自由，隻要做完當日的工作。
於是，我便成了那個每天早上和阿布交接工作的聯絡員。為了彌補語言上的不足，我也上網惡補了一下裝修中常用的專業術語。每天一早，我等著阿布的到來。然後塞給他一張紙條，上麵是LG寫下來的對他裝修的要求和建議。我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拿到那張密密麻麻的紙條的情景，阿布一邊搖頭，一邊說著，Unbelievable！ 我也很無奈，一邊跟他解釋道，我的LG是學工程的，所以他懂。而我啥都不懂，你做啥我都沒意見。我把紙條上的重點又逐字逐句地跟阿布說了一遍。也不枉費LG前一晚上對我的培訓。我還特意叮囑阿布紙條不能丟。晚上我們要來驗收的。就這樣，我們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和阿布交流。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阿布也慢慢習慣了這種方式。
有一次，因孩子學校下午有活動，我就請了一天假。LG倒是把我充分利用上了，不留一點剩餘價值。他同時約了網絡公司，安全裝置公司一起上門服務。就因為我在家呆著。最有意思的是兩家公司的人像約好似地都一大早地來報到了，齊刷刷地已經在站在了空空的房子裏等我了。是阿布給他們開的門。我很不好意思地從包裏拿出了本子，飛快地撕了一頁給網絡公司的工人，上麵LG已經寫好了幾條要做的事項。他們邊看邊笑著說，這太有效率了吧。 這時，阿布湊了上來，生怕我把他漏掉似的。他伸著脖子喊著，我的呢？我笑著把他的那頁撕下遞給他。隻見他驕傲地接了過來，揮了揮手中的紙，朝著那兩個看著他的工人做了個鬼臉，意思是你們有的，我也有。看來阿布已經離不開每天的紙條了。一個多星期後，紙條上的字越來越少了，有時就隻有短短的一條。這也讓我無需多費口舌跟阿布解釋了。這也意味著阿布的活越幹越好了。
裝修工程如期推進了一半。阿布也如願拿到了預付的一筆錢。除了分給手下的幾個工人外，他說他想給他十二歲的女兒買個新電腦。阿布是新移民。他在哥斯達黎加結過一次婚，還有個20歲的兒子。他最大的心願是把兒子接出來，繼承他的事業。雖然阿布自己才四十出頭。
我跟阿布和他的工友們混熟之後，如釋重負了很多。也沒像剛開始的時候那麽嚴肅而謹慎。一天早上阿布跟我說，他要開始裝牆頂四邊的框了，讓我中午抽空回來一趟。我當時忙著手上的工作，就讓他拍個照片發給我。我想著應該不會錯，就懶得發給LG看了。當時就急著回複他OK。 等我下班回到家時，阿布已經把一間房間做完了。等LG回家後去看了便發現了問題。首先用的材料不對，小了一寸。其次有一邊是斜的敲歪了，但並不明顯。LG說必須拆掉重做。第二天一早，我便賠著十二分的小心對阿布說著抱歉，並轉達了必須返工重來的意圖。這下把阿布惹毛了。他說這是在經過我們點頭同意後他才做的，要重做就加錢。又說我們是雞蛋裏挑骨頭，指他沒做好的問題是對他手藝的嚴重侮辱。阿布一生氣，竟然開車走了。
慌了手腳的我，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場麵。趕緊打電話給LG求助。LG安慰我說，別緊張，問題總要解決的。先自己別亂了陣腳才好。那幾個工人看老板走了，也都放下了手裏的活。看手機的看手機，聊天的聊天，說著我聽不懂的西班牙語。唉！看來哪裏都一樣，老虎不在山中，猴子就稱了大王。算了，我還是回去上班吧。
提早下了班，就直奔回家。工人居然還沒走。我問阿布有沒有回來過。他們說沒有。問其中一個年長的，阿布去了哪裏，我要找他。他回答我說，他現在人在紐約上州。看來今天是跟阿布談不成了。晚上和LG一起商量對策。回避也不是個辦法。看來我們夫妻兩人隻能和他鬥智鬥勇地正麵交鋒了。LG讓我給阿布發個短信，約好下午他會在家等阿布，商討如何解決問題。我問LG為啥不約在早上，速戰速決。LG回答我，“早晨太匆忙，不合適”。他還希望我利用早晨跟他見麵之際，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跟阿布好好溝通溝通。
一大早，阿布來了。明顯沒昨天那麽生氣了。我跟他開玩笑地說，今早你如果還不出現的話，我就去報警了。裝修師傅失蹤了。他也笑著對我說，“我沒那麽想不開，我還要養老婆孩子呢“。
下午5點不到，我和LG都早早回到了家。阿布收拾完手裏的活，已經坐在外麵一邊抽煙一邊在等我們。LG上前跟他友好地握了握手，拍了拍阿布肩膀寒暄著，好久不見。並對他開玩笑說，再不過來看看都不記得他長啥樣子。說著便一起進了門，進入了正題。LG先對他表示歉意，是我們的錯沒看清楚就輕易認可，浪費了他的時間和精力。至於一邊斜的技術問題，我們更應該麵對麵的來解決說清楚才好。於是LG從包裏拿出了水平儀，爬上了三角梯子。他示意阿布也上來驗證一下。看來，事實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話一點兒也沒錯。這下阿布沒話說了。LG還不忘調侃阿布一番說，這是個很細微的落差，除了他們專業的，一般人看不出來的。說得阿布哈哈大笑起來。我又跟阿布說，明天我的一個朋友會來，她們家也想裝修廚房。先過來考察下阿布的做的活如何。朋友本來就想早早過來。我是想完工後再說。省得阿布的心飄起來。看來現在也是個給阿布表現的好機會。阿布聽了很開心，也感謝我們的推薦。一場風波平息了。
阿布終於返工重做了一遍。我跟阿布說我們很滿意他的活。幹得漂亮。阿布一邊笑一邊搖頭說道，你家LG太難對付了。我真為你難過。我也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知道就好了，你就和他合作這麽短短一月就受不住了，而我，是要和他過一輩子呢"。說完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從那以後，阿布幹活又多了份責任和用心。有一次，天已經很晚了，他非要等我LG回來，說有事要當麵跟他說。原來一間客房的一邊橫梁有一絲傾斜，這個問題我們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阿布特意留下來解釋給我們聽，說這是房子本身的原因，而不是他的問題。他那認真的樣子令我著實感動。阿布的活幹得越來越漂亮了。因為他知道有雙犀利的眼睛在背後盯著他呢。
一個多月的裝修終於完工了，我們非常滿意。對阿布的業績打了滿分。結算的時候我們又多給了他幾百塊錢。還把多餘的木料也送給了他。他離開我家後，又去我朋友家裝修了廚房。之後他一直在我們這片地方做了半年之久。再後來，他把兒子從哥斯達黎加接來了。他和兒子一起拓展起了裝修業務。再再後來，我們沒有了聯係。
“The immigrants get the job do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