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的烙印 1。

青旎放學回家剛走到樓下，就聽到四樓章叔叔憤怒的吼聲：“為什麽偷你舅媽的新皮鞋……說……這次賣給誰了……賣了多少錢……”

青旎知道一定是雨塵又因為偷東西挨舅舅的打了。等走到三樓自家門口，拳頭和巴掌捶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隻聽不到雨塵的任何動靜，沒有回答也沒有求饒。青旎隻覺得渾身一緊，不敢想像章叔叔那雙打籃球的大手打在雨塵身上的慘相。雙手捂住耳朵大聲叫小姨開門。

雨塵是半年前被他媽媽送到舅舅這兒來的。聽大人們說他爸爸有了外遇，他媽媽一氣之下遠走美國，臨走前把他塞給舅舅了。青旎不懂雨塵的媽媽為什麽不帶著他一起去美國。不是說世上隻有媽媽好嗎？

青旎進了屋，媽媽上班還沒回來，爸爸幾天前就去歐洲出差了。小姨關上門說：“樓上雨塵又挨打了。你說這秀秀氣氣挺好個孩子，怎麽老偷東西呢？也難怪他舅舅打他，男孩子不打不成器。”

“小姨，器是塑出來的，不是打出來的好不好。大人沒本事塑了才打小孩子。” 青旎忿忿地反駁。

小姨是青旎媽媽老家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媽媽生了青旎後從鄉下請來了小姨。青旎可以說是在小姨懷裏長大的。都十二歲了，刮風下雨天冷時還往小姨的被窩裏鑽。所以青旎和小姨最親，親過自己的爸爸媽媽。青旎和小姨說話也最隨便，嗔癡喜怒想說什麽說什麽。反正青旎說什麽小姨都是一臉的寵溺。

小姨看著青旎時眼睛裏麵全是愛：“我們青旎越來越有學問了，說的真有道理。這有本事的大人還真是不打小孩子哎，你爸爸就從來都沒打過你。” 說完抬頭看看樓上歎了口氣，”唉，這個強雨塵，寄人籬下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也不知道夾起尾巴來乖巧做人。他舅舅那大巴掌打起來，可真夠受的。”

“小姨，” 青旎拿起一個剛出籠的包子邊吃邊問：“聽說雨塵的爸爸媽媽都是大學生，應該也算是有點兒本事的人吧。怎麽教育出來的孩子偷東西呢？”

“是啊，按理說不應該。而且這個雨塵除了偷東西其它的沒啥毛病。你說過他在學校也挺好的，成績還不錯。”小姨疑惑地說：“他會不會是有什麽隱情啊？”

“什麽隱情？”青旎不解。

“就是有個什麽特殊的原因，一個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原因。”正說著隻聽樓上章叔叔大吼一聲：“滾！找不回皮鞋就別回來了……砰！”大門被狠狠地關上，然後是踢踏踢踏的下樓聲。

青旎求救般地看著小姨，心裏實在可憐雨塵。小姨迅速地裝了幾個包子遞給青旎說：“把這個給他送去吧。半大小子正長個兒呢，餓不得。”

青旎接過包子摟著小姨的脖子親了親：“小姨真好。”

小姨囑咐道：“找個沒人的地方再給他，男孩子要麵子。”

“嗯，知道了。”青旎抱著包子追下樓，悄悄地跟在雨塵後麵。隻見雨塵低著頭，不時踢起一塊腳下的石子，慢慢騰騰地走進了附近的設計院，下班後人去樓空的大院兒異常地安靜，雨塵找了個燈光照不到的台階坐下了。

青旎見狀走過去，悄悄地坐在了雨塵身邊。雨塵雖然也是十二歲，個子卻比青旎矮半頭，人也瘦弱一些。青旎遞過包子說：“我小姨蒸的，她說半大小子正長個子呢，餓不得。”

雨塵低聲說了句謝謝，接過包子一口緊接著一口地吃著並不再說話。青旎又說：“我小姨還說你拿別人的東西一定是另有隱情。”青旎不想說偷而是用了拿字。

這次雨塵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青旎一眼。青旎從雨塵的瞳仁兒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快那瞳仁兒四周的眼白就出現了血絲，然後有液體從眼白的外緣滲出，自己的影像變得模糊了。雨塵的眼淚在眼裏充盈著，在快要溢出來之前又慢慢消失了。眼睛重新清亮起來。這是青旎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察一個人的眼睛，那雙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