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 05, 2020. Panorama Ridge & Tower of Babel. 一日連爬全景山脊與通天塔。全程13.7公裏，爬高1585米，曆時8小時30分鍾。

昨天有朋友問：你們周日的山爬得怎麽樣？我說：“這一次不該叫爬山，應該說是朝拜去了。”全景山又可以叫做上帝的視角，全景山腳下的兩個冰川湖名叫安慰湖(Consolation lakes)。通天塔取名自聖經創世紀中的巴別塔的故事。故事說：那時，天下的人都隻有一種語言。後來聚集在東邊草甸的人們想在那裏建一座城和一座可以通天的塔，以揚名天下，免得人們散亂各地。上帝看到那高聳入雲的通天塔後說：看哪！他們成為一樣的人，說一樣的語言，如今要做這種事，以後他們想做的事都沒有做不成的了。於是上帝變亂了人們的語言，使他們散落到各地去，這樣他們就停止建造通天塔了。巴別在希伯來語中就是變亂的意思。

我似乎過分容易沉迷名相，特別喜歡顧名思義。看見這一路的山川湖泊名叫什麽通天塔啊、上帝的視角啊還有安慰湖等，就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起來。好像看到上帝站在全景山上鳥瞰大地，看著已經聳入雲霄的通天塔，意識到人類無止境的欲望會因為萬眾一心更加不可克製而憂心忡忡，於是下決心要破壞人類的團結，讓人們彼此無法交流而做不成大事。但是上帝又是非常仁慈的，在摧毀了人類妄想著要直通天堂的巴別塔之後，便又賜予這比天堂更美的人間仙境來慰藉人類孤獨的心靈。看那坐落在有著上帝的視角的全景山腳下的兩個翡翠般的安慰湖是多麽的晶瑩剔透啊！還有這通天塔山下的夢蓮湖，又是多麽如夢似幻令人迷醉，世界上最美的寶石也閃耀不出這樣的奇幻光彩。這些想入非非的念頭竟然感動了我自己，令我暫時忘記了爬山的疲累。

這樣的想入非非就像繚繞山峰的薄霧似的虛無縹緲。正如偶爾飄過的雲霧並不屬於大山一樣，這些聯想也與我的信仰無關。我並不相信世界上有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存在，聖經對我而言隻是一部被神化了的曆史演義，我用讀故事書一樣的態度來讀聖經。記得七年前我曾隨口問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華人基督徒最近讀過什麽書，他的回答令我十分驚愕。他說：“過去的十年我隻讀聖經，將來也會隻讀聖經。聖經這本書我一輩子都讀不完，哪裏還有時間讀其他閑書！”。這樣的話頓時令我毛骨悚然，回到家後立即對從小就被做牧師的姑父帶去教堂的女兒說：“這種一輩子隻讀一本書的人實在是太可悲、太奇葩了！世界上有那麽多豐富多彩的好書，怎麽可能一輩子隻讀聖經呢？這種人真是太狹隘和固執了！媽媽絕對不希望你與這種人為伍！即使一輩子隻讀聖經死後才能去天堂，媽媽也是寧可死後下地獄也不願意！你要記住，永遠要keep your mind open! 要保持獨立思考的精神，就算你將來決定信教了，也永遠不要讓宗教變成束縛你的心靈的枷鎖！”女兒當時回答說這個人很荒謬，又說她絕對不會變成那種樣子。那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幸好我有足夠的理性，不至於認為所有的教徒都是這樣走火入魔。在本質上，我可以說我是一個冷靜的觀察者。當我置身於喧鬧的人群中時，我會自動地把眼前發生的一切當成一個個場景，雖然我會盡量地讓自己融入場景之中，與人們友好相處，但當我離開場景之後，也會很快地將自己抽離出來。雖然我讀了不少書，讀的時候也會被感動，對書本的記憶會像現在這樣在合適的時候被記起，而且被想象力巧妙地編織成一個個美麗的故事，但我同時也清醒地知道這些故事隻是想象的產物。這些想象因為飽含了人類的欲望與熱情而帶來了很多難以言喻的美感，就像縹緲的雲霧使群山更加神秘動人一樣。

當我一步步踏著碎石陡坡登頂時，氣越喘越急，腳步也變得越來越沉重，很多次都感覺已經疲憊不堪到了極限。但是隻要稍息一下，或回首俯瞰山腳下越來越深邃迷人的安慰湖，或抬頭眺望積雪的遠山，就又重新積蓄了向上的力量。山景總是越高越美的，無限風光在險峰，可以說登頂的魅力也在於此。那時我想到：我們這些能這麽堅定勇敢地攀登的人是有福的，因為我們才能真正發現藏在高山深穀中的大美。但是我也知道：執著於登頂的人其意多不在乎觀景，而是在於實現目標的喜悅。為了能實現越來越高的目標，登山者必須更加堅韌強悍，這是體能的考驗，更是意誌力的考驗。到了最後，考驗的永遠是而且隻是：意誌力。

意誌力又是與明確的目標緊密相聯的。如果沒有了目標，或者目標過於渺茫難以企及，意誌力就因無所憑依而極易瓦解了。就像這次我爬完全景山回到通天塔山腳下時已經很疲勞，再爬通天塔是非常不容易的，好在我想到這條路並不長，拚盡全力爬是可以做到的。目標的唾手可及使我有了勇氣。但是，當終於安全下山之後，我便仿佛真的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時我的意誌力薄弱到了極點，感覺即使再踏上一個台階都無比艱難，隻想盡快回到車上休息。這也可以說是實現目標後的暫時鬆弛狀態。目標越堅定，意誌力也就也強。而意誌力越強，被激發的潛能就越大，也就越容易實現目標。當萬眾一心確立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時，相互激發的意誌力就無以倫比地強大。所以當上帝要摧毀通天塔的時候，他所需要做的隻是瓦解眾人相互激發的強大意誌力。變亂了語言之後，無法交流的人就變成了一盤散沙，沒有了共同目標，人們的意誌力也就分崩離析，通天塔就是這樣半途而廢了。

由此我想到了這一次中美的抗疫。集權統治下的中國萬眾一心，很快就把疫情控製住了。醫療水平更高、國力更加強大的美國卻慘不忍睹。有人說：抗疫猶如打仗，而在戰爭狀態下，集權統治無疑比民主製更加高效。又有人甚至開始質疑美國的民主製是否真的比中國的集權統治更加優越。我不否認集權製可能更加強硬高效，但是人人思想統一，隻有同一意誌力真的好嗎？世界因千姿百態才豐富多彩，美醜優劣隻是人的定義而已。可見，上帝打亂了人類的語言、摧毀了通天塔無疑有著更加深刻的涵義。

當我們終於爬上45度陡坡到達通天塔之頂時，巍峨聳立的雪峰四麵環繞，藍寶石般的夢蓮湖如夢似幻。人們在山頂用石塊堆了好多個象征著通天塔的石塔，在壯麗的大自然中就像一個小孩的玩具那樣幼稚可愛。那時我想到：假如真的有上帝的話，那麽上帝的確是非常仁慈而且深不可測的。他摧毀了人類看似非常崇高偉大的夢想，讓本來單純的世界變得紛亂複雜，但是，他所賜予的卻比我們一心追求卻更加豐富多彩得多。這些無比壯麗的河山每時每刻都變幻莫測，這個神奇的世界永遠超越我們的想象。所以，永遠不要被自己狹隘的心靈所局限，更不要盲目相信自己所追求和信仰的才是唯一正確的。用心去擁抱無限，這才是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