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寶楨誅殺慈禧寵宦安德海
丁寶楨誅殺慈禧寵宦安德海
清末一代名臣、山東巡撫丁寶楨誅殺慈禧寵宦安德海的故事,雖流傳甚廣,但知道其中內幕和具體細節的人,恐怕就不多了,作者最近在事發地山東濟南和泰安等地廣泛收集有關資料,撰寫了此文。
清朝同治八年(1869年)七月初,安德海的兩艘太平船沿京杭大運河揚帆南下,一路上以欽差大臣身份出現,沿途一些趨炎附勢的地方官爭先恐後前去逢迎巴結,討好安德海一夥。安德海趁機大敲竹杠,中飽私囊。
七月二十日,太平船駛入山東境內,抵魯北古城德州,安德海令船靠岸,說明天是他生日,要在船上慶壽,差人們就忙了起來。次日掛起了他從宮中帶出來的龍袍,船艙中並排放兩把太師椅,一把擺著龍袍和翡翠朝珠一掛,一把坐著安德海。船上孌男妙女都給他磕頭拜壽。爾後,濃妝豔抹的女戲子給安德海演了“八音聯歡”,十分熱鬧。運河兩岸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河堤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兩道人牆。隻見此船頭插一麵三角形、鑲牙邊的旗子,旗中繪有一太陽,太陽中間一隻三足烏鴉。船兩旁掛兩麵大旗,一麵寫著“奉旨欽差”,另一麵是“采辦龍袍”,還有迎風招展的龍鳳彩旗多麵。安德海大開酒宴,過了有生以來最得意的一個生日。
安德海在德州停船慶壽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時轟動德州城。德州知州叫趙新,字晴嵐,天津人,鹹豐癸卯舉人,曾任長清縣知縣,政績顯著,同治四年調補德州知州。
欽差過境怎沒接到“明降諭旨”呢(清朝派遣大臣出京,軍機處外發公文,沿途地方官員按禮迎送)?差人下船買東西也沒出示“勘合”(清朝奉命出京兵員由兵部簽發身份證件,途經各地,不需花錢買東西,可憑證取得地方官府供應的物資)。趙新心中十分納悶,便帶上差人來到城西側的堤岸察看,見船已出了德州地界,趙新便返回州衙。
趙新召集幕僚商議,問眾人那日中三足烏鴉小旗是何意。幕僚們回答不出來。趙知州說典故出自《史記》的《司馬傳》。文曰:“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安德海掛此旗的意思是暗示人們他是奉西太後的懿旨。趙新隨後帶兩名心腹隨從,主仆三人騎快馬直奔濟南,到山東巡撫衙門(該衙門是明洪武年間齊王府)遞上了手本,通報德州知州有要事拜見撫台大人。山東巡撫丁寶楨就把趙新讓到西花廳敘談。
丁寶楨(1820—1886),貴州平遠州(今織金)人,字雅璜,鹹豐進士,1867年升山東巡撫,是一位剛正激烈、一清如水、鐵麵無私、不喜趨奉的好官。他對安德海憑西太後之寵,種種不法,早已心中不滿。接到德州知州趙新的稟報後,便立召撫院幕僚商議,決定一麵擬密折,以六百裏加急送往北京;一麵動用緊急公文,派快馬分別下令東昌(今聊城)知府程繩武,駐東昌總兵王心安,濟寧知州王錫麟,泰安知縣何毓福及沿河各縣,對安德海一夥跟蹤準備緝拿。
此時,安德海船已行至臨清,因河水淺無法前行,他便讓人雇用20餘輛大車,浩浩蕩蕩沿大道到了聊城。後又折道東行,直奔泰安,夜宿義興客棧。
聊城知府程繩武、總兵王心安來到泰安縣知縣何毓福府上,商量怎樣捉拿安德海一夥。泰安知縣何毓福,字鬆亭,漢軍鑲紅旗人。他在京內任監察禦史時,曾因參奏安德海而被安陷害入獄。後因證據不足,又因何的母親是同治的乳娘,才得以釋放,貶為泰安七品縣令。何知縣是跛腳,據說是當時受刑所致,所以何毓福痛恨安德海。他安排泰安參將姚紹修,率領泰安營士兵,把義興客棧包圍起來。何知縣同守備劉英魁帶領馬快、東西兩班和補班(外班)衝進客店,很快就把安德海隨員逮了,結果不見安德海,何知縣和守備劉英魁命士兵嚴加搜查。
店內燈籠火把一片通明,屋內外、廁所、馬棚全搜遍了,還是沒有。何知縣又命士兵屋內院內仔細搜查,最後終於在院內水井中發現了他。原來他聽到動靜,見事不妙,自己便帶著部分從皇宮盜出來和沿途搜刮來的金、銀、珠寶等,進後院把它藏進水井裏。士兵發現後,很快把他捉住。何毓福命人將井裏藏的東西打撈上來,連人帶東西連夜解省。王總兵等帶騎兵夾車護衛,天明抵達濟南,安德海被押交撫院。丁寶楨命撫標中軍緒承參將、臬司潘蔚,把安德海寄押在曆城監獄。
安德海是慈禧手下紅得發紫的一個權監,何以被山東巡撫丁寶楨在濟南捉住?事情總是有前因後果的。究其原因可歸結為四個方麵:一是安德海為討好慈禧傷人太眾。二是受寵忘形有恃無恐。有一次,山東巡撫丁寶楨叩見慈禧太後,不慎頂戴失落。那時服裝不整或佩戴有缺,為之不儀,是對皇上的大不敬。當時,慈禧並沒吭聲怪罪。安德海卻站在一旁,裝腔作勢地大聲說:“丁寶楨,你好大膽,竟敢在老佛爺麵前失儀,你還要腦袋不?”丁寶楨趕緊撿冠準備戴上時,安德海走近腳一抬把丁寶楨的頂戴踢滾到一旁。三是權欲熏心利令智昏。四是最要命的一點。他在慈禧太後麵前得寵後,連同治也不放在眼裏,表現十分傲慢,處處事事找小皇上的茬,因此載淳恨透了安德海。載淳還在當大阿哥時,就曾因安德海插話接舌,當著慈禧的麵大發雷霆,讓安德海掌嘴一百。慈禧雖然不大高興,但為了維護皇子的尊嚴,也未加阻擋。鹹豐死後,6歲的載淳就問:“我當皇上,能說殺誰就殺誰嗎?”貼身太監問要殺誰,載淳在其手上寫了“小安子”。
時機終於來了。同治得知安德海想出京為他置辦龍袍,於是靈機一動,來了個“我不管那閑事”。這時宮廷上下都知安德海是要找死,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勸阻。
安德海離京,載淳立即到長春宮綏壽殿去找慈安太後商量。慈安早知載淳有除掉安德海之意,同時也認為安的確是一大禍害,如不除掉後患無窮。但如何除掉他,確實費了一番心計:安德海離京期間,必有折子奏來,隻要慈禧不知,事情就好辦。於是慈安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以慈禧近日身體欠佳為由,建議讓皇帝看奏折,學習處理政事。慈禧也同意,就傳懿旨:內奏處的黃匣子先送給皇帝,讓皇帝每天下了書房到自己的翊坤宮看奏折。這樣一來,就有了剪除安德海的良機。
八月初五夜,丁寶楨親審安德海。開始安德海傲然兀立,滿不在乎不開口。丁便大聲喝問:“安德海就是你嗎?”安德海說:“丁寶楨,你連安老爺都不認得,做什麽混賬撫台?”這時,王心安伸手在安德海頭上使勁一按,來了個“泰山壓頂”。安德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才說是奉西太後懿旨出京。可地方既沒見到明發上諭,安德海手中又沒有奉準出京的勘合,當然丁寶楨不認可。安德海惱羞成怒,輕蔑地冷笑道:“丁大人,你想把我怎樣?難道還要殺我不成?”丁寶楨厲聲斥道:“你攜帶婦女,擅用龍鳳旗,還有小旗子上那玩意兒;你一路招搖,驚擾地方,不要說是假冒欽差,就算果有其事,淩遲處死,亦不為過。”安德海這才軟下來,求丁大人高抬貴手,放他一馬。丁寶楨為穩妥起見,先把安德海等人押曆城縣,並馬上修書一封奏明皇上,等候朝旨。
載淳終於盼來了丁寶楨關於安德海的折子。他瞞著慈禧立即召見了恭親王奕和內務府大臣明善及其他有關大臣,決定讓恭親王馬上趕到軍機處,命軍機大臣寶望執筆擬密旨,將安德海就地正法。旨曰:“覽奏曷勝駭異,該太監擅離遠出,並有種種不法情事,若不從嚴懲處,何以肅宮禁而儆效尤,著丁寶楨速派幹員於所屬地方將該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拿。令隨從人等,指證確實。毋庸審問,即行就地正法,不準任其狡飾。如該太監聞訊折回直境,或潛往河南、江蘇等地,即著曾國藩等飭屬一體拿來正法。其隨從人等,有跡近匪類者,並著嚴拿,分別懲辦,毋庸再行請旨。倘有疏縱,唯該督撫是問。將此由六百裏各諭令知之。欽此。”載淳安排好一切,怕皇額娘聞訊生出變故,特別叮囑,廷寄明天晚上一定得遞到。兵部驛使接旨後,以六百裏加急遞往山東。
卻說泰安在捉拿安德海時,因有幾個隨從上街玩耍,漏網後連夜跑回北京,後由李蓮英將情況稟告了慈禧。所以,皇上的聖旨未到,慈禧太後的懿旨就先到了濟南。何毓福等人建議丁撫台接旨不開讀,因為內容一定是赦安德海,如不遵照執行,便有欺君之罪;如開讀,放回了安德海等於放虎歸山,將來我們誰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按規定辦沒錯,太後的懿旨應隆重開讀,先供奉起來,建皇亭接懿旨才行。於是,在院東建皇亭。以爭取時間等候皇上聖旨的到來。
慈禧得知安德海泰安被捉和他家被抄的消息後,非常生氣,派人召見皇帝。慈禧得知是乘她有病而發難,怒不可遏。皇帝同治雖心中十分緊張和害怕,卻強自鎮靜,從容地說:“安德海在外邊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丁寶楨上了折子,怕皇額娘氣得病更重了,不敢讓皇額娘知道。”慈禧看了折子,問清了“日中三足烏”的意思,更加生氣,便問明如何處置。當她得知要就地正法,覺得惋惜心疼。心想,反正我的懿旨比皇上下得早,也許能保他一命,所以,慈禧就沒有再追究。第二天晚上,廷寄到了正在焦灼等待的丁寶楨手中。丁寶楨命臬司潘蔚立即批了斬標,由撫標中軍緒承監斬。曆城知縣即刻命人到獄中將安德海提到巡撫衙門,驗明正身,幾個戈什哈(滿語親兵)架著被綁的安德海來到西刑場。這時號筒吹響,劊子手大刀一揮,安德海這顆罪惡累累的腦袋便滾落在地上。
事後,慈禧考慮反正安德海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活。建皇亭接懿旨形式是尊重她;安德海出京犯了大清律,一路僭越無度罪不可赦;丁、何等人奉旨殺安德海名正言順。不能為了一個奴才,怪罪皇上和大臣。心中雖有不滿,但事到如今,也隻有這樣了,所以再也沒有過問。丁寶楨、何毓福等官員殺安為民除害,朝野讚許,聞名於世。
巡撫誅閹官
清同治七年七月末,山東大汶河,兩艘大型太平船順流而下。船彩綢繽紛,旗蔽;船桅杆,迎風飄著一麵杏黃大旗,展開的旗麵,一輪紅輝煌燦爛。一隻三腳烏鴉,在太中間伸頸展翅,躍躍飛。船舷了各彩旗,不是畫龍,就是繪鳳。中艙裏麵,樂音不息,舞姬翩躚。在一片鼓樂絲竹聲中,兩個絕紅衣少女從艙中攙出一個來。此三四十歲年紀,生得麵白唇紅,顴平額廣,臉光溜溜的,沒有一根須,相貌異常漂亮。他穿件玄綢緞背心,有精工繡的龍團,鮮明無匹;瓜皮帽綴著一粒光芒四射的明珠,隻是說話的聲音尖聲尖,活脫脫一副女的音容相貌。他就是紫城中赫赫有名的太監總管安德海。
清朝祖製,太監離都一步,立殺無赦,那安德海為啥會威風凜凜地乘船入魯呢?事還須慢慢從道來。
馬,安監權勢重
不自量,奴才欺主
話說同治皇帝自五歲登極以來,因年紀幼小,臨朝之時全憑兩宮太後理事,曆史做“垂簾聽政”。兩宮太後中,東太後慈安沉靜,不願多管政事,唯獨西太後慈禧極喜專權,凡是召對大臣官員或籌畫方略,都是由她做主,實際已為朝廷的太皇。西太後慈禧自聽政以來,諸事順手,平定了撚軍,剿滅了回,暫時壓住了民的抗。朝政一旦清閑,就免不了居安思逸,覓樂尋歡,偏那太監總管安德海極善馬,了解慈禧最聽戲,就投其所好,索在西苑中造了一座戲園,招募梨園子弟,整排練。戲裝不甚華美,便將庫中所存的貢緞,裁做戲衣。演時,那些戲子見太後親臨觀看,個個賣弄手段,跳來舞去,燕語鶯聲,把那慈禧看得眼花繚、喜不自。有時看得興起,便親自穿戲裝,也台比劃一番,算作閑遊消遣。安德海則夕相伴,形影不離,深得西太後歡心。西太後因他侍奉有功,更兼物長得俊俏,對他異常寵幸,有時竟把禦用的龍衣及如意賞賜給他,使他權勢盛,越發有恃無恐,宮中稱他為小安子,除兩宮太後外,要算小字子吃香;王公大臣要走西太後的門路,首先要用巨金買通小安子,然後方能把話傳得進去。
俗話說,小得誌,不可一世。那安德海仗著西太後的勢力,經常作威作福,壓迫一班王公大臣,連皇叔恭親王奕?,也要受他的。有一天,恭親王為江南的軍務,進宮去見慈禧,在西宮門,恰巧遇見安德海也進西宮去。安德海明明看見恭王,也不前招呼請安,竟然大模大樣地傲然而入。恭王頓時大怒,待要趕進去教訓他,卻被守宮太監擋住,說太後有事暫不傳見,恭王無法,隻得忍吞聲,在門外候著,哪知等到天晚,尚不見傳呼,把個恭王得七竅生煙、跳如雷,怒衝衝地去見醇親王,說道:“安德海這奴才如此無,俺非殺了他不可!”原來不是慈禧不願見恭王,而是安德海故意搞鬼,不太監通報,有意捉弄他的。
恭親王是東太後慈安的親信大臣,他見安德海如此跋扈,已是懷恨在心。至此以後,每逢慈安召見,他便奏稱安德海如何貪贓枉法。越份專權。那安德海卻睡在夢中,依舊洋洋自得,不知道自己的飛揚跋扈已經埋下了禍根。
卻說同治帝載淳,年已十二,他行風流,不喜羈絆。雖然有倭仁、徐桐等每在弘德殿授讀,但教授皇帝比不得民間的私塾學堂,先生可以任恫嚇、鞭打敲,隻能由他隨心所。高興的時候,讀它個一二小時,不耐煩的時候,幹脆麵也不照,與那親王子弟擊球踢毽、跑冰滑船;或令隨太監引出宮,遊玩都市,微服往來。小安子是西太後的耳目,為了表示忠心,常將同治出宮之事密報西太後,慈禧怕子出事,免不了絮叨勸告,同治帝聽得不耐煩,表麵唯唯諾諾,不敢違忤,暗中卻將安德海恨得要死,當麵罵他“安得黴”。那小安子仗著慈禧寵,膽大妄極,連皇帝他也欺負起來。 一天,他正和一幫太監們站在太後寢室的走廊下說閑話,遠遠地見小皇帝走來,。太監們馬屏息斂聲,去垂手請安,獨那小安子兀自站著,洋洋不睬,連手也不垂下。那少年天子大怒,喝道:“拉了去,用家法!”他才害怕起來,忙跪下磕求饒。西太後在屋子裏聽見了,不但不教訓他,將同治喚進去,狠狠訓斥了一頓,說安德海是先皇手裏用得著的奴才,即使小有過失,也須先請示太後以後,才能置。幾句話把個小皇帝訓得聲不敢出,對安德海更加恨之入骨,經常用泥捏一個泥,用小刀將砍將下來,並指著罵道:“看你還敢搖唇鼓,播弄是非麽?”末了,又將泥用腳踏了個稀巴爛,方才離去。
奉密旨,太監出京師
聞消息,知州急報信
進入七月,天異常悶,安德海突然心來,想去外麵過他的生。因為在宮中,無論西太後怎樣給他撐腰,終究是奴才份,不敢大張旗鼓地慶賀,但一出外麵,就可以隨心所,想怎樣玩就怎樣玩;另一個原因, 是他做太監後,天天在宮裏打轉,雖然紫城宮闕壯麗,禦花園景優美,但看慣了,終究不覺得新鮮,特別是聽說江南山川秀麗、地靈傑,更使他產生了出外一遊的想法。但太監出都,自古沒有先例,談何容易!安德海經過幾天冥思苦想,居然有了一個主意,便趕緊去找西太後。
西太後正從長*宮出來,滿臉的喜。她有個脾,高興的時候,隨你求什麽樣難辦的事,她也會點同意。安德海一看正是時機,趕緊點哈腰迎前去,請安問好。
“小安子,我正想找你。”慈禧滿麵風,拿出一個盒子道:“你看我這一珠子好麽?”原來慈禧一生最珠寶,滿朝的大臣們知她有此嗜好,都要千方百計弄好珠子來孝敬她。拿給安德海看的,是榮祿剛進貢的大寶珠。
安德海捧過盒子,打開一看,不覺呆了!裏麵放著一對晶瑩剔透、子般大小的明珠,即使在白天,也放出藍瑩瑩的光芒。安德海在宮中已久,奇珍異寶何止見過千萬!但這樣大的珠子,也隻是一回見到。
“真是罕見的寶物哇!”安德海諂媚地著馬:“也隻有太後堂堂之軀,才配擁有此稀世珍寶!”
一番話,把西太後捧得心花怒放,粉麵生。安德海趁機話轉正題,對她說道:“皇聖齡漸長,聰明過,奴才也聞他極微行,都城中有花有酒,易動聖心,不如趕辦大婚,收攏聖心為是。”
西太後讚同道:“我也是這般想,但一時尚未選到絕淑女,頗費躊躇。”
小安子一聽,兩眼滴溜溜一轉,便攛掇她道:“民間婚嫁也須預先籌備, 這皇大婚,可不是兒戲!數年前就理當籌辦起來,以免臨時措手不及。像督製龍衣、采織緞匹等事,更應該提早趕辦才是。奴才聞得粵東繡工異常精致,何不趕緊派采辦?”
西太後問道:“依你,派誰去合適呢?”
安德海巴不得她說出這句話,忙說:“總須派一個精細的去幹這事兒,不但皇大婚的龍衣要格外仔細,就是太後平衣服也須精辦才好。”
西太後才二十多歲,正當青妙齡,原本喜豔麗時裝,這幾句話恰好在心坎,愈聽愈覺得中意順耳,便歎道:“派別去又沒有像你這樣考慮周到的,派去又不方便,怎麽辦呢?”
安德海繞來繞去,便是要她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足見其刁乖之極。他自我表白說:“奴才雖是粗魯,此事還能辦得,不知有什麽樣不方便,還望太後賜教。”
西太後為難地說:“你不聞本朝祖製麽?凡宮監一律不得離都!”
安德海心中暗暗好笑,表麵卻不露聲,趨奉的說:“什麽祖製啊,太後您就是老祖宗,老佛爺,要咋辦就咋辦。若事事受著牽製,還能辦什麽呀?”
此話若從別中說出,不受杖責,便是死罪,獨安德海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西太後正逢心裏暢快,竟點同意說:“你要去也可以,隻不過必須保密,還得注意形象和影響,不要招搖太過,休得沿途羅嗦!”
安德海一聽,大喜過望,當即叩謝恩。西太後又囑咐幾句,他連連點答應,當下告辭,即便帶領隨從太監陳玉麟、李平安等一幫馬出宮而去。
這幫閹官太監在都城時,尚不敢聲張喧嘩。一出京師,便大張旗鼓,沿途招搖過市。安德海次出遊,又加倚仗西太後威勢,他便有點昏腦脹,得意忘形,自封為欽差大臣,聲稱奉旨趕辦龍衣,坐著兩艘大型太平船,雇了一班樂工,一路吹吹打打,聲勢顯赫,慌得那些地方官迎的迎,送的送,忙個不亦樂乎。小安子仗著後台強硬,根本就不把地方官員放在眼裏,沿途所過,居然*擾州縣,明目張膽地勒索官府,親自定下贐儀:州府一萬,縣八千。搜括來的財物,裝了滿滿一艘大船。地方那些小官吏,被他敲詐得苦連天。除此之外,每到一,便要地方選拔童童女各十名進貢。船之後,他便的執旗,女的果體跳舞,做出各種風流媚勾魂攝魄的姿態,供他們這幫太監樂。原來清代後期,不知是誰的規矩,太監們私下也娶妻納妾,玩弄女,摧殘女,以顯示權貴,滿足他們畸形變態的心理。可憐的是那些良家女子,被他們任意淩辱,稍不如意,便拳打腳踢,加,直至被折磨得皮開綻,鮮淋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這樣,那安德海尚不滿足,又沿途傳喚官,到船供差,賞花折柳,品絲調竹。船在河道中央徐走,兩岸觀者如堵,螞蟻似的群,站得密密麻麻。安德海為出風,便讓一班太監、官簇擁著,昂首挺,威風十足地挺立船,好讓百姓瞻睹他的容貌。
船過德州,正是七月二十一,即安德海的生。昔在宮做奴才,不由己,現在隻在外,天高皇帝遠,沒有什麽顧慮,他便在船中大做起來:中艙裏張燈結彩,陳設著黃的龍衣,壁供著一個大大的“壽”字,兩旁陳列著香案,爐燃著若幹對大紅燭,青煙燎繞、蘭香撲鼻。他端坐在太師椅,船隻那此女女,都對他跪著,行三叩九拜的大;一班樂工在旁邊細吹細打,嗩呐喧天,笙鼓齊鳴,又將那些進貢來的少女們脫得一絲不掛,*係鈴鐺,赤條條的跳舞,供他欣賞下酒。隻聽得耳邊叮叮當當,眼前美怡然,安德海樂不可支,手舞足蹈,醉熏熏的撲去,拉住這些少女又摸又捏。有兩個少女不堪受辱,忍無可忍地搧了他兩個耳光,他惱羞怒,太監當場勒死,拋入河道裏,連屍首也不存。這樣昏天黑地的鬧到裏,方才作罷。
這消息傳到德州知州趙新耳裏,令他非常震驚。他知道太監出宮是犯法的事兒,不能置之不理,便親自帶了衙役,趕去查拿。誰知去得遲了,那裏早已是船去河空,哪裏還有安太監的影子?隻有清澈的河麵,浮著兩具女屍,都要是皮開綻,全浮腫,讓目不忍睹。趙新不敢怠慢,當下便親自進省去稟報。
山東巡撫丁寶楨,格剛烈,正直不阿。這天正坐堂理公務,那趙新進來稟報道:“大,今有安欽差稱奉旨趕辦龍衣,從德州招搖而過,卑職聞訊趕去查拿時,他已去遠,特來稟明大知道。”
“安欽差?哪個安欽差?”丁寶楨尚不明白。
“回大,安欽差就是太監總管安德海!”
“說!”丁寶楨嗬斥道:“我大清祖製,太監不得高都。那安德海乃宮一閹官,如何得以奉旨出都?”
丁寶楨正在不信,又有各府縣文書寄到,眾一詞,都報奏安德海如何*擾地方,逼勒官府。丁寶楨看畢,才知道太監出都之事不假,免不了蹙眉沉思。你想,那安德海雖然不是朝廷重臣,但背後有西太後這座大靠山,誰都要買他的帳。如將其拿辦,太後麵前如何代?不管吧,眼見下屬遭殃,百姓罹難,心裏老大不是滋味。隻見他在堂踱來踱去、左思右想,還是拿不出個主意。突然,他眼前一亮;安德海既稱奉旨出都,朝廷就該有公文通知地方,可直到現在還不曾接到麵一個字的公文,會不會是假冒?找出這個疑點出來之後,他便有了主意。當下一麵發公文給東昌、濟寧等各府縣,跟蹤追尋,一麵寫了份密奏,以八百裏加急遞送京師。
不,折奏遞進朝中。也是安德海惡貫滿盈,天將殺之。當在軍機值的,恰好是他的大對恭親王奕?。他接到這份密函,不覺又是憤怒,又是歡喜。怒的是安德海區區一個奴才,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喜的是趁此良機,便可勸東太後殺了安德海,重振朝綱。於是,他便袖了丁寶楨的奏折,匆匆忙忙趕進宮去。
世有此事,便如天意安排般的巧合。恭親王拿著奏折來到宮中,恰值西太後有點小病在後宮調養,臨朝的隻有東太後慈安和小皇帝同治。他一看正是時機,便將奏折呈慈安太後親覽。
東太後覽畢,便遞與同治。小皇帝看完便與太後說,“丁寶楨奏請朝廷,有安姓太監奉旨出都,不知真訛……”
原來安德海出都,隻是西太後一同意,更未有什麽諭旨,連宮中也是沒有一點消息。慈安太後問道:“安姓太監是哪一個?莫非就是安德海?”
同治一想,近幾天來都沒有看見安德海的影子,便答道,“定是安德海那廝,聯有好幾天都不見他了。”
奕?奏道:“想那安德海不過一個小小的奴才,竟敢擅自出都,顯然是違背祖製,應該嚴懲不貸,以正法家法!”
少年天子早就把安德海視為眼中釘、中刺,必除之而後快,見恭親王這麽說,尚嫌太輕,便道:“嚴懲還是不夠,可飭東撫就地正法,才顯得祖製威嚴!”
東太後猶豫道:“此事尚須知會慈禧太後。”
小皇帝深知慈禧絕對不會殺安德海,便借說:“後違和,不須稟報打擾。安德海違背祖製,咎由自取,立殺無赦!”又轉對奕?道:“皇叔就飭軍機擬旨吧!”言畢退朝。
恭王奉旨而出,馬命軍機擬好諭,火速發往山東。過了幾天,慈禧小病痊愈,臨朝聽政,見到丁寶楨奏折,聞聽已經下旨擒殺安德海,不大驚失,將小皇帝臭罵了一頓,又速命再行擬旨,派兩個心腹官差親自帶著,連馬不停蹄趕往山東,去救小安子的命。
泰安境,總兵擒閹官
轅門外,巡撫正法
再說安德海等乘船駛入泰安縣境時,夕已經偏西。安德海在兩名美女的攙扶下步出中艙向岸觀望,隻盼著那泰安縣令隆重迎接,不料岸冷冷清清,並不像往那樣鬧,心中大怒,忿忿地對隨從李平安道:“這泰安縣令一個小小的芝麻官,有幾個腦袋,竟敢對俺這等無!不但沒有贐儀,連招呼的都沒有一個,想是活得不耐煩了?看俺在太後麵前參他一本,讓他連芝麻官都沒得做,到大西北充軍去!”言畢,傳令泊船靠岸,去找地方官興師問罪,他卻又鑽進艙去同那些女們調鬧。手們答應一聲,方擬停泊,忽見後麵來了好幾條快船。當先一條船,立著一個軍裝打扮的武將,高聲順道:“前麵是否安欽差的船?”這邊手們狗仗勢,齊聲叱道:“不是安大的坐船,有誰敢坐這樣的大船?你們不要大驚小怪,驚動了他老家,吃罪不起!”那武將聽清楚就是安德海的船,道:“既是安欽差,就請留步,在下有事要見!”
手們不知他是個什麽來,還想嗬斥,話已被艙中的安德海聽見,他便捏腔拿調地問道:“外麵何故喧嘩?”侍從當即查明,據實回報,小安子暗想,定是那泰安縣令派送贐儀來,便吩咐:“船且稍住,讓他來回話。”
船未停穩,那武將將一縱,子騰空而起,穩穩地落在大船,後麵數十名兵勇也或縱或爬,緊跟著了船。那武將向安德海拱手道:“你就是安欽差嗎?”
安德海見來這等無,不怒衝天:“甚麽地方的武夫,敢在此撒。趕快給本欽差跪下,饒你不死!”
兩旁的太監齊聲吆喝:“快快跪下!”那武將並不理睬,冷笑一聲道:“俺是山東總兵王正廷,現奉巡撫大之命,邀你同到撫衙!”
安德海聽了這話,越發惱怒,罵道:“他的!什麽巡撫不巡撫,就是當今皇也不好得罪咱們。你去回報那混帳巡撫,要老子去,除非奉太後的特旨!”
王總兵正道:“在下正是奉旨到此!請安欽差隨俺回撫衙聽旨!”
安德海聽說有旨,心裏有些著忙,便耍賴說:“俺們不去,你敢怎樣?”
王正廷厲聲道;“你不去,俺怎向撫憲繳令?得罪了!”喝令兵勇先將安德海侍從拿下。安德海也來了,吼著說,“你拿了咱船一個,將來拿你們一百個來抵數,誰敢動手!”
兵勇們被他大話嚇住,都怔在那裏,一時倒還不敢動手。惱得王正廷雙眉倒豎,怒目圓睜,高聲喝道:“弟兄們,撫憲奉有密旨,捉拿安太監歸案,你們不必害怕,隻管奮勇向前。麵怪罪下來,自有王某一擔當。如畏縮不前者,軍法從事!”
兵勇們見總兵發怒,一個個發奮爭先,這邊安德海也喝道:“動手!”那些太監便同官兵扭打起來,船一時大,驚得那些女子哭爹娘,抱竄,有躲在桌子底下的,有鑽進底艙裏麵的。太監手雖然不少,究竟是缺少,況且赤手空拳,文不敵武,有幾個當場被砍死在甲板,兩個年輕力大的提起凳子抵抗,也被王正廷一腳一個,踢翻到河裏去了,剩餘的見大勢已去,隻好乖乖束手就擒,全都被剪了雙手,捆得嚴嚴實實。
王正廷見大事已就,喝令手開船向濟南進發。手們見有這番變故,個個嚇得膽戰心驚,自然不敢違拗。不消幾,船到濟南。安德海在途中吵罵,王正廷絕不理他。船一靠岸,便士兵押那班太監登陸,然後譏諷安德海說:“安大安欽差,你也鬧夠了,我與你同見撫憲去!”說著一把將他扯出艙外,提將起來,一扔就甩過對岸。安德海立腳不穩,一跤跌了個狗吃屎,接著又被兩個兵拉著,一步一跌地押進撫轅。王正廷飛步進去稟報,安德海被扯得昏漲腦,好容易才定過神來,又見王正廷出來,帶他堂,他不由己,隻得隨著進去。
一入儀門,便見兩旁列著許多官吏,又有雄糾糾的一隊兵勇。堂那位官員,濃眉鳳眼,一臉正;兩條劍眉倒豎,直雙鬢,顯得不怒自威,正是山東撫台丁寶楨。安德海見了這場麵,卻毫不在意,慢騰騰地走至案前,朗聲問道,“丁撫台你何故勞動咱家來這裏?”
丁寶楨喝道:“你是太監,為何擅自出都?”
安德海聽到“擅自”二字,便冷笑著說,“你說我擅自離都,你為什麽擅做撫台?你莫非在做夢不!”
丁寶楨斥道:“說!太監不準出都,乃本朝祖製,你竟敢違背,還不知罪!”
安德海不屑一顧,嗤鼻說:“你去問問皇太後,看她要我幹什麽?”
“本官已奏明朝廷,皇令將你就地正法!”
安德海一聽,子也免不了抖將起來:“你,你莫非是弄錯了?”
丁寶楨冷冷地說:“本官也不與你爭論糾纏,你跪下聽聖旨吧!” 說完隨即高座,令巡捕官向北設下香案,自己踱至案旁,飭安德海跪聽聖旨。安德海不得已跪下,聽丁寶楨宣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大內總管、安姓太監,違背祖製,私自出都;不奉皇命,自封欽差。沿途生事,滋擾地方;濫用民力,逼勒官府。再不從嚴懲辦,何以肅宮而儆效尤?著馬新貽、張之萬、丁昌、丁寶楨迅速遴派幹員,於所屬地方,將六品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拿;令隨從等,指證確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其隨從等,有跡近匪類者,並著嚴拿,分別懲辦,毋庸再行請旨。將此由六百裏各密諭知之。
欽此!
讀畢,就王命司及巡捕捆綁欽犯,推出正法。這時候的安德海,才知道“鍋兒是鐵鑄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淚珠兒一串一串撲蔌撲蔌往外冒將出來,哀求丁寶楨說:“這是皇的旨意,並非太後的旨意。皇與安某原本就是死對,現請你老家飛奏太後,太後如果不赦免,安某才死得心甘啊!”說完又扯著丁寶楨的,丁撫台丁大地哀求,無奈丁寶楨毫不徇,立命推出。那安德海被五花大綁,押斷台。劊子手磨快鋼刀,將他的摁下,正要行刑,忽聽外麵一聲呼喝“山東巡撫丁寶楨接旨!”眾一看,外麵閃進兩個大內官員,原來是朝廷的諭旨又到。丁寶楨不敢怠慢,忙跪下準備接旨。安德海見狀,大聲呼道“兩位大救我!”掙紮著跌跌撞撞地滾爬過來。兩個官差道:“這不是安公公安總管嗎?且等宣詔完畢,再來敘敘家常。”
安德海哭喪哀號道:“兩位大啊,再過一刻,俺腦袋就搬家啦,望兩位大幫兄弟一把!”原來這兩個在宮中也是常受安德海的窩囊,巴不得快點一刀將他砍了,現見他求,便故意大聲說:“安公公,不要慌嘛,等一會兒就死不了啦。”這話表麵是安慰他,實際卻是在提醒丁寶楨。丁寶楨一聽,然醒悟,知道這道諭旨是來赦免安德海的,心想,擒虎容易縱虎難,這安德海一旦回宮,等同於放虎歸山,我這吃飯的家夥恐怕就保不住了!趕緊厲聲喝道:“不必等待,立即正法!”
安德海又被拉出,隻聽轅門外號炮一聲,安德海的吃飯家夥應刀而落,骨碌碌滾到地,被劊子手一腳踢得老遠。這個不可一世的閹官,終於稀裏塗地結束了他的一生,到曹地府找閻王爺報到去了。與此同時,傳旨的官員才向跪著的丁寶楨宣讀詔書:
聯奉慈禧皇太後懿旨:查安姓太監私自出都,並有逼勒地方、驚駭居民等節,本當依照祖製即行正法。然念其待奉先帝、善理大內等舊跡,著先赦免死罪,飭東撫即刻將其解送京師,刑部大堂候審,再行議罪。
欽此!
丁寶楨既誅安德海,西太後的這道諭旨已是雨後送傘,毫無用。後有詩讚東撫曰:
剛正不阿丁寶楨,誅殺閹官在轅門。
號令發出震天地,揮刀一擊驚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