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劄記:美國的言論自由空間越來越窄了

來源: 思蘆 2020-07-01 08:00:2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93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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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劄記:美國言論自由空間越來越窄

看完《通往奴役之路》,對古典自由主義產生了興趣。接著讀《論自由》(On Liberty)。《論自由》是英國哲學家約翰·斯圖爾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寫於1859年的一本古典自由主義集大成之作,設定了自由主義的根本道德基礎。100多年過去了,中國還在朝著書中的目標艱難跋涉,甚至還沒達到三百年前洛克在《政府論》(1689年)闡述的目標。今天讀經典仍有意義。

密爾開篇中論述了民主下的多數暴政對個人自由的侵犯問題:民主要求少數服從多數。多數人有可能對少數人施行專政壓迫。密爾指出了兩種多數暴政:第一是政府實施的暴政:“掌權的‘人民’和被治理的人民並不總是同一的;……人民的意誌實際上隻是大多數人的意誌,或者是人民中最活躍的一部分人的意誌;而所謂大多數又隻是使自己成功地被接受為大多數的那些人而已。”多數暴政有時可能是偽多數。民主製度並不總是代表真正的多數民意。社會中聲音最高的群體將自己的意誌淩駕於沉默的大多數之上。

第二種多數暴政是社會和優勢輿論暴政:“當社會本身就是暴君時,即當社會集體地淩駕於組成它的個體之上時,暴政的實施並不僅僅借助政治機構而施行。社會本身能夠實行一種比其他各種政治壓迫更為可怕的社會暴政,它雖然不經常以嚴厲的懲罰為支撐,但卻由於深入了人們生活的細節,而且束縛了人們的心靈,從而使人們更加無法逃脫。因此,僅僅防範各級官府的暴政是不夠的,還需防範優勢意見和大眾情感的暴政,即防範這樣一種趨向,社會即便不用民事懲罰,也能將自己的觀念和做法作為行為準則強加於異見者。”密爾指出社會多數暴政比政府多數暴政更可怕。就像今天的政治正確暴政。左翼思潮成為優勢輿論和優勢情感,便侵犯公民權利和個人自由。這種暴政並不一定通過行政手段實施,而有多種強迫形式。比如街頭暴力,群體壓力,集體脅迫、示威呐喊、網絡暴力、道德壓力、輿論壓力、同儕壓力和解雇等等。特別是經過強勢輿論,將某一集體的道德規範作為統一道德淩駕於整個社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種全社會的暴政造成了沒有極權的極權,沒有獨裁的獨裁。

密爾此書的宗旨就是設定一條界限,在多數人暴政下,保護個人自由。他說“集體意見對於個人獨立的合法幹涉是有一個限度的。”不論是采用法律,還是利用公眾輿論的道德壓力,都要絕對遵守這條原則。“強迫且正當地施於文明社會任何成員的權力,唯一的目的是防止其傷害他人。”隻要個人自由不妨害他人,公權力,社會和輿論就不應該對其強製。

言論自由是公民表達意見和想法的權利,這些意見不應受任何人的審查及限製,也無需擔心政府或他人報複。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說“人人有主張及發表而不受幹涉之自由,及不分國界以尋求、接收並傳播消息意見之自由。”當然言論自由必須尊重他人權利或名譽,保證國家安全及公共秩序不受影響(在法律的限定下)。一個言論是否妨害他人要看,是思想領域的鼓吹還是在煽動實際的行動?是空泛的宣傳還是有明顯且即時的危險?單純思想領域的鼓吹和空泛的宣傳都應視為言論自由保護範疇。言論並不限於文字和語言。比如公開場所的曆史雕像,表達了一種觀念,也應該受到言論自由的保護。

很多人理解美國社會的言論自由是受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的。實際上第一修正案隻保護公民的言論自由不受政府的幹預,不涉及私人企業和社會中的言論。你可以因為政府對言論的懲戒入稟公堂,但對私企和社會對言論自由的打壓無可奈何。最近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裁定,YouTube 、 Facebook 、 Twitter 等是私人論壇不受第一修正案的約束。這給了互聯網平台限製用戶言論或內容的權力。歐盟法律要求互聯網平台在24小時內刪除其平台上的所謂“仇恨言論”,否則將麵臨罰款。於是網站會盡力審查內容,以避免懲罰,寧可誤傷。密爾說“除了那些經濟狀況獨立的人,公眾輿論就像法律一樣有力,因為一個人因發表意見而被排擠得無以謀生,無異於被關進大牢。”最近發生了很多起由於人們私下的政治不正確言論,被公之於眾後,被所在公司或機構解雇的事件。如密爾所說,這種暴政,深入生活,束縛心靈,如影隨形,無處逃遁。事實上,由於全社會的多數暴政,近一二十年來,人們在言論上愈發謹小慎微。公民言論自由的空間越來越窄。

“無論哪一國家,隻要存在著一個上流階級,這個國家的道德原則大部分就會源自這一上流階級的階級利益和階級優越感。” “社會的好惡,或社會中強勢群體的好惡,就這樣成為實際決定社會規則的主要依據;而這些規則要求人們普遍遵守,否則就要施以法律或輿論懲罰。”而所謂統一的道德原則隻是優勢意見群體的道德。比如黑命貴宣傳。“這種社會不寬容,並沒有殺死一個人,也沒有根除各種意見,隻不過會促使人掩飾自己的意見,或者令其不敢努力去積極傳播。”可怕的是自我審查的形成。當自我審查成為多數民眾的嘴巴掌門人時,社會的言論自由必然受到限製。

更可怕的是,很少有人對言論自由的喪失奮起反抗。 甚至“那些在思想和感覺方麵都走在社會前麵的人,也未從原則上對這種情形提出批評,盡管在某些細節方麵會和它發生衝突。他們更願意過問社會的好惡應該是什麽,而不去追問為什麽社會的好惡應該成為個人必須遵守的律條。他們寧可在自己作為異見者的某一具體觀點上盡力去改變人們的看法,而不願聯合所有異見者一道來捍衛自由。” 自由權利比律條本身更重要。但人們常常忽略權利而僅看律條本身是否適當。人們常爭論論點,而不是看界限是否得當。那些異見者們隻是想著去推行自己的觀念,卻不努力聯合起來捍衛自由。得勢理論過幾年也會失勢,一樣會被打壓。人們並沒有充分地意識到這一自由的重要性。保衛自由比保衛觀念更重要。白優先還是黑優先都不如說話的權利更重要。

密爾說:我所要反對的卻正是人們施加此種強迫的權利,無論它是由人們自己還是由他們的政府來實行。這種權力本身就是不合法的。最好的政府也不比最壞的政府更有資格這樣做。因為符合公眾意見而強迫,跟違反公眾意見而強迫同樣是有害的,甚或是更有害的。即使整個人類,都持有同一種意見,而隻有一個人反對,人類也沒有更好的理由不讓那個人說話,正如那個人一旦大權在握,也沒有理由不讓人類說話一樣。如果一個社會不尊重這些自由,無論其政體形式是什麽,都不能算是自由的;又如果這些自由不能絕對無條件的存在,社會也不能算是完全自由的。

禁止一種意見的表達,其特有的罪惡之處在於,它是對包括當代人與後代人的全人類的剝奪。如果被禁的意見是正確的,那麽人們就失去了改正的機會;如果是錯誤的,那麽人們就失去了通過與謬誤的碰撞獲得對真理更真切體會的機會。而且由誰來鑒定有害言論?權威們無權為全人類斷是非,也無權排除所有其他人的判斷方式。我們永遠不能確定我們所竭力要禁絕的意見是錯誤的。為製造和諧世界付出的代價,是人類心靈中道德勇氣的全部犧牲。造就的是一個萬馬齊喑的犬儒社會。受到最嚴重損害的並不是異端者,而恰恰是那些並非異端的人,他們整個精神發展受到了限製。隻有允許在重大主題上的公開論辯,才能刺激人的心靈,提升一般人進達人類思想的高尚之境。在普遍的精神奴役氛圍中,可能會出現個別偉大的思想家。但是,那種氛圍從未也絕不會產生出智力活躍的民族。扼殺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就是扼殺整個民族的創造力。密爾舉了三個時代為例:宗教改革之後時期的歐洲;十八世紀後半葉的思想運動;歌德和費希特時代德國的智識躁動。這三個時期相同的一點是,它們全都掙脫了權威的枷鎖。歐洲所以成為今日之歐洲,正是這三個時代的推動。

美國的偉大,在於自由傳統和自由精神。政治正確全社會暴政對言論自由的打壓,是對美國自由精神的損害,已經帶來的和潛在的危害都相當巨大。現在應該提倡社會的寬容和容忍,給言論自由更多呼吸空間。我們麵臨的最大憂慮不是“I cannot breath”而是“I cannot speak”。

所有跟帖: 

寫得太好了。 -borisg- 給 borisg 發送悄悄話 borisg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02:53

你完了LOL。讀完這幾個人的書,再加上Thomas Paine的“常識”,你會成為孤獨而終的思想家。。。 -薑申- 給 薑申 發送悄悄話 薑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08:51

Tucker說的對,美國憲法保證下的真正的人人平等(不分種族和膚色)和言論自由現在都在消失 -錦衣衛- 給 錦衣衛 發送悄悄話 錦衣衛 的博客首頁 (263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10:59

與虎謀皮,共和黨同樣是問題之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不是今年才開始的,幾十年積攢下來的沉屙 -薑申- 給 薑申 發送悄悄話 薑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14:43

現在是時候“撥亂反正”,再不采取措施美國就真走下坡路了。兩黨製的弊端越來越明顯 -錦衣衛- 給 錦衣衛 發送悄悄話 錦衣衛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30:32

川普是與體製做鬥爭,老布什小布什與目前的民主黨是一夥的 -甜齒- 給 甜齒 發送悄悄話 甜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31:00

就怕這次寡不敵眾 -Lovenature- 給 Lovenature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47:55

整個社會都應該提倡寬容和容忍。比較起來,左派比右派更喜歡用暴力,更不容忍。 -思蘆- 給 思蘆 發送悄悄話 思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19:01

政治正確的說法是抑製言論自由的開始 -愛吃魚魚- 給 愛吃魚魚 發送悄悄話 愛吃魚魚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16:16

“政治正確”這個詞已經被所有人濫用了。誰發明這個詞的? -錦衣衛- 給 錦衣衛 發送悄悄話 錦衣衛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29:20

On Monday, YouTube just banned Stefan Molyneux, Jared Taylor and -viBravo5- 給 viBravo5 發送悄悄話 (73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40:05

因為其他wef商業巨頭圍攻fb -希望17- 給 希望17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47:02

佩服能夠靜心讀書思考的人 -公說婆有理- 給 公說婆有理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44:23

應該解讀得很到位,讚。不過,私企作為實體,等同於個人。 -絕對匿名- 給 絕對匿名 發送悄悄話 (227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49:58

但公眾輿論,媒體對言論自由的鉗製,造成與發聲與他們意見相左的人受到迫害,則是反動的。隻是密爾當時沒這樣的背景,預料不到這點。 -絕對匿名- 給 絕對匿名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59:59

同意。私企也不應該因為雇員私下的言論而開出他們。 -思蘆- 給 思蘆 發送悄悄話 思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24:06

私企相對於個人有極大的權利不平衡,不能夠當成個人來對待。法律必須保護個人權力,包括言論自由不受私企的侵害 -lakelavon- 給 lakelavon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38:24

私企應該是灰色地帶,既不屬於公權力,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個體。因此,才有上訴法庭的裁決,但是還不是聯邦最高法院的意見 -Guerrilla- 給 Guerrilla 發送悄悄話 Guerrilla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0:38:11

私企有私企的言論自由。但是如果私企成了公共討論的平台,如同成了城市廣場,就不能用私企的言論自由做幌子。 -海澱網友- 給 海澱網友 發送悄悄話 (41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1:20:22

不錯。現在最討厭兩個詞就是政治正確和正能量了。這就是不讓人發聲的枷鎖。 -海豚姐姐- 給 海豚姐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8:56:30

讚一個! 這個很有力又措辭高大上能鎮住那些左左們!小提示“breathe”取代“breath”可以轉微信嗎? -顫音- 給 顫音 發送悄悄話 顫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08:01

謝謝指正,忽略了名詞和動詞的區別。可惜現在改不了了。歡迎轉帖。 -思蘆- 給 思蘆 發送悄悄話 思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15:52

大讚!!!! -驀然回首滄海月明- 給 驀然回首滄海月明 發送悄悄話 驀然回首滄海月明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08:39

嗬嗬,古典自由主義,在哪裏都是被打壓的異端,而左派的專製主義,卻是每個人心中都有的浮士德內鬼 -tibuko- 給 tibuko 發送悄悄話 tibuko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09:18

這是因為對平等的追求,比對自由的追求更淵源流長。 -絕對匿名- 給 絕對匿名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17:46

上層用金錢掌握了媒體和解雇權,用blm將階級矛盾轉化為群眾鬥群眾的種族矛盾,全球化造就了巨無霸跨國資本,他們會利用手裏 -lakelavon- 給 lakelavon 發送悄悄話 (65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09:09:47

下一篇是不是要討論怎麽維護政府總統的言論自由?還有言論自由有沒有界限? -voiceofme- 給 voiceofme 發送悄悄話 voiceofm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0:12:13

我要是出版商,會把你的讀書劄記編成書 -Guerrilla- 給 Guerrilla 發送悄悄話 Guerrilla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0:47:25

其實目前還好啦,倒是在我們自己的圈子裏,尤其是群聊的時候,沒多少言論自由,你必須按照一個方向去發言,否則就是罵到你祖宗18代去 -pcboy888- 給 pcboy888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1:33:07

站這裏 - 我發的帖被辱罵到極致了,就這兩天. 不過是以一個技術專業人員質疑而已. -whenwitty- 給 whenwitty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1:44:00

就這,想起一段京城聽古典音樂排隊的一幕,有空再寫。 -whenwitty- 給 whenwitty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1:59:41

言論自由越來越窄,是不是因為出格仇恨的言論越來越多? -voiceofme- 給 voiceofme 發送悄悄話 voiceofm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2:40:40

你先定義出格仇恨,再統計一下,是多了還是少了。言論不是因為正確才被保護。再說曆史塑像一直在那裏,怎麽現在就變成出格了? -思蘆- 給 思蘆 發送悄悄話 思蘆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3:03:12

寫的好,讚! -than- 給 than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3:50:28

作者對美國的思考比較冷靜 -前後左右- 給 前後左右 發送悄悄話 前後左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3:59:36

美國的問題就是叫金錢控製一切:媒體文化體育教育全被金錢控製 -Ken99- 給 Ken99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01/2020 postreply 18: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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