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最宜居的城市
上周五,英國的每日電訊報報道了英國最宜居的城市評選結果, 布裏斯托是冠軍。我在微博上發了這條消息, 居然這兩天每天都有二十多條的轉發,扣除顯而易見的僵屍帳號, 估計每天轉發或者評論的,也有個七八條吧,對我的微博帳號來說, 就是海量傳播了。
我就住布裏斯托,住了十年了,甚至在同一個區裏住了十年, 而自己的小公寓,也有了七八年的年頭了。這十年的生活裏, 我去過很多地方,在不同的地方工作謀生, 但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我的博士是在布裏斯托大學拿到的, 剛剛開始工作時候,我曾經對我的導師說, 我不想做一隻跟著骨頭跑的狗,骨頭扔到哪裏,我就追到哪裏, 這樣的生活我不想過。
當初說這句話,其實我也沒有底氣, 更多地是表達一種文人式傲氣和貌似機智的比喻。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裏,命運之神仿佛是聽到了我的那句豪言, 他出於威脅與暗示,把我的朋友一個個送回中國, 或者誘惑他們去倫敦,又報複性地把那根骨頭越扔越遠, 而我出於倔強的個性,每個星期都從外地叼著一根骨頭回到家, 回到布裏斯托,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即使在周末,外麵風雨肆虐, 我也會手捂著一杯茶,靜靜地看著外麵的牆和樹木, 想象著也許有一雙蒼天的眼睛在看著這樣一條叼著骨頭的狗, 就好像我偶爾看見窗外的鬆鼠、貓和鴿子一樣,雖然毫無惡意, 不願意看到它們受傷害,卻又滿足地凝視著它們與食物、 樹木和環境之間的掙紮。
如今布裏斯托得獎了, 仿佛也是對這麽多年來我對這座城市不離不棄的獎勵。然而, 我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離開布裏斯托。 布裏斯托已經成為我除了故鄉之外,居住的最久的城市, 排它之後是北京。當年出國,有朋友說,離開北京, 就感覺自己是被北京打敗。我認同這樣的解釋, 當人們用還有更好的追求和機會,所以要離開,來安慰自己, 我心底的看法往往是,我沒有什麽值得擔心失去或者擁有, 那也就不在乎還有沒有機會。
我對布裏斯托的愚忠,其實是來自於一種淳樸的鄉土觀念。 我熟悉我所在的那塊區域的每條街道, 雖然我叫不出所有街道的名字, 但是在我的腦海裏記得每條路上若幹特征,酒吧的位置, 樹木的模樣,哪堵牆有點斜了,交叉路口的地磚有點浮起來了。
我是地主,那些餐館,就仿佛是我的佃戶一樣, 我會定期地去查看一下他們的菜單,推出什麽時令的菜。 所有的雜貨鋪、舊書店、咖啡館組成了一個新的宗教, 我是他們的教宗,它們都需要我的關心和恩賜, 哪怕隻是象征性地進去轉一圈,或者使用一下洗手間。
我對時間的記憶,也已經慢慢與樹有關。家門口樹葉綠了一次, 掉了一次,就是一年。在布裏斯托,你很容易進入樹木的領地, 到處是時間的影子。衛報曾經差不多在十二年以前,這麽評論過它: Academic, but not Oxbridge. Vibrant, but not dangerous. Big, but not London.當年說這句話的人, 正是布裏斯托大學英語文學專業三年級本科生, 如今已經是英國保守派最大的智庫一名主管。
同時,我也時刻提醒自己,你對布裏斯托的情感, 也與你生活的地方,緊密相關。你選擇在這座城市富人區的孤島裏, 餐館、藝術館和高密度的綠樹環繞。在英國, 一切都是經驗主義式的,這種明晃晃的經驗, 時刻懸在你額頭前三尺處,讓你不得不知道自己愛與恨的由來, 以至於你必須要做出一些適當的姿態,比如同情、寬容或者尊重, 來麵對失意、貧苦和掙紮的人,以便讓自己感到心安理得。
留英十年,或者說,我與布裏斯托的十年, 我最大的感覺是找到了自己生活。我最反感的其實是談中英比較, 也無意做一個熱烈的文化曆史考察者和友好使者, 那是一種我尚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精神和文化癔症, 我慢慢是沉醉在自己生活圈子裏,達到過自己舒服的狀態, 即使這個日子有點奔波。很感謝有這麽個角度和機會體驗內心感受, 煥發了自己對藝術的愛好,對自然的向往, 也一步步建立自己夢想中的田園生活。
布裏斯托大概就是給你這樣一種氛圍的城市,它是我的心理之城。 當然你也可以說,它的失業率很低,人均收入很高,經濟基礎很好, 房地產也很蓬勃,對於家庭和孩子,生活都很便利。
我就住布裏斯托,住了十年了,甚至在同一個區裏住了十年,
當初說這句話,其實我也沒有底氣,
如今布裏斯托得獎了,
我對布裏斯托的愚忠,其實是來自於一種淳樸的鄉土觀念。
我是地主,那些餐館,就仿佛是我的佃戶一樣,
我對時間的記憶,也已經慢慢與樹有關。家門口樹葉綠了一次,
同時,我也時刻提醒自己,你對布裏斯托的情感,
留英十年,或者說,我與布裏斯托的十年,
布裏斯托大概就是給你這樣一種氛圍的城市,它是我的心理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