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覓春雷與夏霜 （3）

劉伯伯幫人管的motel在National City, 離我們住的UTC大約30分鍾的車程。老婆和我擔心他70多了受這麽大打擊心裏和身體可能會受不了，於是他到的那天我們趕緊開車去看他。

 

沒想到老爺子非常樂觀，笑嗬嗬地在門口迎接我們。他說很多年前就想過退休後到San Diego來養老，現在是夢想成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看來一切都是天意。

 

他過來的時候還運來一車的家具，這些是當時賣家具店留下的尾貨，都是新的，一時處理不掉，又舍不得扔，隻好跟著一塊拉來。於是我們忙著幫他卸貨，老爺子執意要我們挑幾件回家，我拗不過他，從中挑了一個小裝飾品，是四隻驚歎不已的猴子，過去十幾年我們搬了好多次家，這個小禮物我們一直保留至今。

 

忙完了我們請他和他太太去吃Chinese Buffet。 他說，”好啊，但是哪有你請我的道理，肯定我做東！” 但在我的堅持下，最後他還是答應了。看得出他做了幾十年的老板，一般都是他買單請別人，今天要他同意一個小輩請他還是有些失落的。

 

席間劉伯伯說：“我這次真是栽了個大跟頭了，但我是在逆境中長大的人。哪兒跌倒，我一定要在哪兒爬起來！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太太，她本是大家閨秀，當初嫁給我時我丈人極力反對。本來已為我已經made it, 沒想到她老來還要跟我受苦。” 

 

劉太太是台灣長大的日本人，溫文爾雅地笑著說，“這個老頭子太倔！兒女們其實都很孝順，但他不肯跟他們住。以為自己還很年輕，非要東山再起。” 但話語之間感覺不到絲毫的怨氣，相反一付不棄不離的樣子。

 

看他們心態還好，我忍不住問，“劉伯伯，what happened?”

 

劉伯伯雖然70多了，他是個很好學很容易接受新鮮事物的人，他也很有商人的business sense。當時他覺得互聯網會transform the whole society. It will fundamentally change how business is done in the world! 將來幾十年一定會是互聯網公司的天下。從現在回頭看，他的這些判斷是100%正確的。隻是看對了大勢，和profit from 大勢完全是兩碼事！

 

我們上次分別後，他花了大概一年多的時間賣掉他的餐館和家具店。2000年初他把幾乎全部資產轉到了股市，而且重倉YAHOO和AOL。沒多久股市就開始狂跌，跌到一半多的時候他覺得差不多了，於是他把自住房的equity貸出來抄底。但股市還是跌跌不休，看著一輩子的辛苦轉瞬之間就化為烏有，他決定最後一博：借錢，上馬金，等反彈。但NASDAQ 從2000年的5000多點到2002年初的1000多點，飛流直下三千尺，哪有什麽反彈！

 

期間他被強製平倉，而且因為欠了一些朋友的錢，不好意思通過破產賴賬，隻能賣掉自住房還債。這樣一場折騰下來，一個multi-mallionaire的家底就隻剩下不到十萬。剛開始他覺得自己有幾十年生意和生活中積累下來的人脈，打算在Chicago地區重操舊業，靠開餐館翻身。

 

於是他找到他一個最好的朋友，說我破產了，房子也沒有了，能不能在你們那住上一陣子。朋友以為他開玩笑，說我家有double mater rooms. 以前請你來我家住還請不到，現在哪有不歡迎的道理。等知道他真破產了就開始猶豫了，就說兒女快要回來了，短住肯定沒問題，常住就有點困難。

 

沒辦法隻好通過朋友給別人看motel的活，這樣可以不用付房租，工錢cover生活費用，希望用剩下的一點點家底來個鹹魚翻身。接下來的五六年間，我大概每三四個月去看他一回，經常是幫他解決一些計算機有關的小問題。 他每天都在看財經消息，研究股市，但他戶頭錢一年比一年少，我從沒看它漲過，

 

見證了劉伯伯悲催的晚年，我跟老婆感慨：所謂的財經消息基本上垃圾，這股市整個就一毒品，這麽精明的人染上毒癮竟然就沒辦法自拔了！

 

有劉伯伯相伴，我決定遠離毒品，遠離股市，把自己的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創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