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河,難忘的畫麵
汽笛一聲,河輪啟航了。早知道尼羅河的景色很美, 但還是沒想到那些畫麵會那麽的難忘。
河岸上,城市的房影漸漸消失了, 映入眼簾的是尼羅河兩岸的田原景色。
河邊的蘆葦,密密的,像一道道蘆草織就的草蘺芭, 又像是一座座綠茵茵的茅草小島。 蘆葦可能是人類與水邊動物們最感親切的淡水植物了, 總是出現在水靜流平的岸邊或水淺的區域。 茂密而隨風蕩漾的叢叢蘆葦,於文人墨客是文思的泉源, 而對蘆葦叢中跳躍的小鳥和水中悠遊的魚兒來說, 則是一個愜意的家。
樹杆修長,枝葉婆娑的棕櫚樹, 則總是喚起心底裏那一束對熱帶的遐想。前半生生活在溫帶四川, 又花了同樣長一段時間安家在寒帶加拿大的我, 對熱帶的景觀有著一種近乎戀情般的想念。 如果說寒帶的針葉鬆是身形魁梧須發濃密的北方漢子, 那麽生長在熱帶的棕櫚樹則是身著夏威夷草裙的熱帶女子了。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而女人的另一半當然也就是男人。
遠方紅色的岩山,提醒著撒哈拉大沙漠的存在。 山那邊就是方圓九百多萬平方公裏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 飛沙走石,寸草不生。沒有岸山的遮擋, 撒哈拉吹來的成千成萬噸黃沙早把尼羅河填平了。赤裸的岩山, 既是一種滄桑之美,更是一部無字的自然變遷史記 。
然後綠洲出現了。
河中長長的長滿綠茵茵青草的綠洲上, 黑白斑斕的奶牛低頭咀嚼著灘洲上的青草,不慌不忙的, 眼前有大片的草地,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偶爾, 才抬頭轉過來打量幾眼河中央開過的河輪, 不知是河輪引擎的聲音幹擾了它的進食, 還是河上的船影喚起了一段熟悉的記憶。
綠洲邊淺水上漂浮著漁人的打漁船,一人劃舟,一人下網。 他們捕魚的方式還停留在農業時代,魚獲量少了許多, 但魚兒得到了休養生長的時間,漁人們因此能年年捕魚, 所以未償不是一種更智慧的生活方式。
下一河段,岩山就在尼羅河邊上。
陽光下, 岩山通體上下呈現出很純粹的沙紅色調,看起來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而讓人忘記了山嶺上生命的荒蕪。審美和生存, 不少時候都在對立的兩端。
前方的河麵上流光異彩,仿佛是金色的液體流淌在河麵上。那裏是河流中的淺水區域,下麵的水草減弱了水的波動, 平靜的水麵尤如液體的鏡麵倒映著岸山的色調,像赤色的金, 又像平麵的火。魚船劃行在金色的水麵上,網起網落, 是勞作的場麵,也是動人的牧歌。
河岸上也不隻是有風景,還有兩岸生活的人們。
人們生活的空間,從河邊的綠地早已擴展到荒蕪的岩石山上。 坡上自建的房屋,初看像一幅獨特的現代派作品, 但其實是當地的人們不甚樂觀的生存畫麵。 五十年代納賽爾的埃及革命過去了六十多年,當地人口已翻了四番, 未來也隻有更形惡化的前景。失控的人口,沒有召致失控的尼羅河,不知是一個偶然, 還是某種必然。
河岸上張望的眼神中,有幾分好奇,可能也有一份希冀。希冀就像一顆種子,假以合適的溫度和水分,希冀就會發芽, 成為人生提升的動力。
多年前, 川中丘陵一個小鎮通往縣城的公路邊常常也有一個男孩在觀望路過的 車輛。來來往往的客車貨車,於他人來說就是一個交通工具, 而在男孩眼裏則是通向更好生活的天梯。 那些畫麵最後交織成一個夢想,成為夢想的飛毯,飛到岷江支流, 飛到了太平洋的對岸。所以旅途中每次遇上一個希冀的眼神時, 就像看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男孩,也看到了一種希望。
航行中也有不少有趣的事。
河麵上常常有小船追上來,拋出的繩索和我們的河輪係在一起後, 小船上的人開始了特技一般的兜售。很佩服他們的本事, 在快速行進的小船上站得穩穩的, 然後雙手把船上的貨品一件件展開, 向河輪頂層上好奇的人們展示著。他們的要價, 可能高到六七百埃磅,然後成百成百的減價, 最後有可能低到一百埃磅成交。整個過程是雙方心理的鬥智, 也是尼羅河上每天都在玩的遊戲。
船到了盧克索上遊的小鎮埃斯納,要過河閘。 這是當地小販兜售的好機會,河閘上有人叫賣, 船前的水麵上也有小船圍追堵截。那種熱鬧勁兒, 就像收貨的大篷車闖進了鄉村農貿市場, 不收下幾件貨品不要想脫身。
河閘邊的小鎮,人們不緊不慢的過著他們的生活。那個畫麵似曾相識, 五十多年前的那個川中小鎮上人們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是外婆的生活,也是我的童年。我喚不回親愛的外婆, 也回不到自己的童年,除了在深夜的夢境裏。 那是一種很玄幻的感覺,好像有兩個我的存在, 岸上少年的自己和船上的我。河輪徐徐下行, 感覺剛剛才找回的自己過去的那個影子, 又遺留在那陽光熾熱的河岸上了。
甲板上開始了下午茶,那是英式文化的傳統。
客人中一個法國團一個中歐團, 然後就是我們這個五人的美加英語團隊,還有幾位東南亞的散客。 大家都是天涯客,相逢在尼羅河上後一次照麵一個笑容, 於是就有了一個緣份。
夕陽的金輝灑在身上,灑在尼羅河麵, 灑在岸樹和岸上遺址今人房屋上。人生沉浮,世事滄桑, 一切都會變幻,但亙古不變的是藍色的尼羅河和兩岸金色的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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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