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希特勒

來源: 2024-09-13 20:09:12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對於曆史人物,不同的人會給出完全不同的評價,這是因為立場會左右個人喜好。不過,再令人厭惡的東西,你要是鑽頭覓縫地仔細尋摸,也能找出他的某些好處。從哲學的角度上看,無論是人或物,這世界上應該是沒有一無是處隻有缺點沒有優點的,反之亦然。所以,說壞人有優點好人有缺點,即合乎邏輯又客觀公正。
 
舉個極端的例子,那就是對希特勒的評價。從整體價值觀的角度看,恐怕在現今的世界上,沒有人會說他好,即便是在最為隨和的文化氛圍,提到他,也多是嘲諷的口吻。但我見過有人寫文章說他其實稟賦天異,有常人沒有的怪才。比如他的記性就特好,在前線陣地視察時,能馬上說出彈藥庫裏應儲有的炮彈的準確數量。這個故事可能是真,也可能有假。從常識或經驗上分析,那個作者應該不是道聽途說知道的這個事情,他確實是見過有相關記錄的史料和旁證,所以推論出希特勒記憶力驚人。不過,也還有可能是,希特勒視察陣地前,特意做了功課,讓人為他準備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就有了當時看上去一切自然發生的即興擺拍。
 
當然,認真研究過那段曆史的人會告訴世人,其實希特勒真的是一個沒什麽正經能力,生性懶惰且自大成癖的家夥,他的政府完完全全就是一場小醜鬧劇。不過,希特勒那種剛愎自大的特性卻幫助他成功逆襲掌握了權力,因為那時的德國精英一直在低估他,而納粹機器卻是極端高效,使得這個小醜能夠獨斷專行。
 
在希特勒成為元首前,他的對手們從來沒有把他當回事。那些鬧哄哄的聚會,粗俗混亂的演講,無不說明他就是個笑話。當時有個德國雜誌編輯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 “病態蠢材”,另一位也說,他的聚會,他的組織,不過就是來自低能社會的烏合之眾,我們大可不必對這種“集市政黨”太過在意。
 
後來大選之後,納粹成了國會最大的政黨,人們還是簡單地認為,希特勒不過隻是個通俗標記,是個咋咋唬唬的笨蛋,他很容易被聰明人掌控。當時剛從總理大位上掉下來的帕彭(Franz von Papen)覺得他可以利用希特勒,和他組成聯合政府,讓把他當個馬前卒,這樣實著的權力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1933年1月,交易達成,希特勒出任總理,帕彭接手副總理,內閣盡是後者的保守派同盟。帕彭信心滿滿。“我們雇用了他”,帕彭對一位警告他犯了致命錯誤的熟人拍胸脯打保票說,“兩個月後,我們就會把他打發到一個犄角旮旯裏,沒人再會搭理他的怪叫了”。
 
結果當然不是這樣,兩個月後,希特勒完獲了對德國的全部掌控,並說服國會通過法案,給他特有的權力能繞過總統製,憲法和國會來獨斷行事。一念之間,原來那個氣宇軒昂的民主,穿堂過市之後,已然無聲無息全無了蹤跡。
 
看來,希特勒還是很有本事的。在他的一技之長麵前,老牌德國精英全都走了眼。沒錯,在政府運作管理上,希特勒的確是能力低下,但向世人揭示這樣的事實,並不足以阻止他的野心膨脹。希特勒自己的新聞官,Otto Dietrich在他後來所著的《我所知道的希特勒》中寫道,“在希特勒統治德國的十二年裏,造成了自有文明國家存在以來最大的政府混亂”。
 
那是一種常態狀的混亂,政府官員不知道他的要求是什麽,也沒人知道到底是誰在負責什麽。當被要求做出困難的決定時,他會拖延不決,最後往往憑感覺了事,即便是最近的心腹,也會被搞的莫名其妙,到時候隻能不知所措地自拔頭發。希特勒憎恨閱讀,也不愛讀助手準備的文件。下屬是不敢奢望和他坐下來討論問題的,他們最怕的是,希特勒會隨時要求他們聆聽他即興而來的演講,這樣由突然蹦出在頭腦裏的怪念頭催生出的演講一來,定會沒完沒了,而這就意味著啥事也沒法做了。
 
曆史學家之間曾經有過爭論,這種把事情搞亂,讓別人無所適從,到底是希特勒用以掌控局麵的技巧,還是他原本就對主事抉擇一塌糊塗。Dietrich覺得這是希特勒的狡猾所在。但許多對那段曆史也有過透徹研究的人認為,從希特勒自身個性特點看,你很難否認,這就是一個難以勝任其職的自戀狂管理國家的必然結果。
 
按希特勒助手的說法,這個人其實是出奇的懶惰,他不愛處理正事,早上不賴到十一點,他是不肯起床的。起來後,會先拿過報紙,翻找別人對他的評論。別的他不太感興趣,他特在意媒體和名流對他的評價。希特勒憤恨別人對他的嘲笑,但別人被當作嘲諷靶子的時候,他會感到非常享受。當然,他也愛嘲笑他討厭或憎恨的人,但他又特別渴望他所憎恨的人對他的認可或讚揚,如果哪天在報紙上發現這樣的情況,他的情緒會馬上變得好很多。希特勒也許知道自己懂得東西很少,知識欠缺,但還是要裝作什麽都懂的樣子,如果有人告訴他不喜歡的真相,他馬上會變得很憤怒,像老虎那樣憤怒。
 
人們總會覺得,當一件很恐怖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時,一定是有巨大的智慧在控製著一切,操縱著一切。但曆史上反反複複發生過的事情證明,現實並不是這樣。希特勒個人品行上的缺陷,並沒有妨礙那時大眾對他的歡呼雀躍,這背後並沒有神明天力,他也不是魔鬼般的天才。這一切的緣由,不過是愚笨的從眾一廂情願臆想癲狂的產物。
 
英國在二戰中是吃過納粹德國不少苦頭的,所以他們對希特勒看的比較透,成見也比較深。有位叫做Tom Philip的當代英國作家,特愛分析以往人類摔過的各種跟頭,幾年前,他寫了一本通俗曆史讀物,題目很有意思,叫做《人啊,我們怎麽把事情搞得這麽操蛋的簡史》(Humans: A Brief History of How We Fucked It All up)。上個月,我在北歐旅遊,閑暇時翻看此書,讀到了他在談到希特勒時給出的如是描述和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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