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禪師的詩集《請叫我本來的名字》

 

《Call Me by My True Names  - The collected poems of Thich Nhat Hanh》，在圖書館偶見此新書，隨意翻開，為之觸動，便借來讀完。

 

一行禪師 ( Thich Nhat Hanh 釋一行，1926 ～ 2022 )，越南人，因政治原因長年居西方，揚佛法，晚年纔能回到家鄉。他早年在越南曾以詩聞名。這本詩集是他本人在幾個文人幫助下由越南語翻譯過來的，由書名可知，應包括了他一生的主要作品。

 

集子以寫戰爭利齒下的越南開始，灼痛感沿著詩行一路燃燒過來，直到你皮膚上。絶望之際，詩意如濕潤的雲團湧進來，火苗搖動，黑灰覆蓋的土地上方即飄蕩著清涼的水汽。此時，詩意與慈悲已不可分 (Compassion 是這本詩集中常出現的一個詞)。

 

這讓我思考：為什麽在如此真實和痛苦的情況下，詩意還是成立的？而不是淺薄無力、造作，甚至是用來掩飾現實的東西？

 

所得：真正的詩意是生命本身的美感，無論是殘缺、痛苦，甚至行將毀滅的生命都是具有的。而擁有深切慈悲心的人能完好地承受和展現這種詩意，就像柔軟的湖水能承受堅硬的船從自己身上像刀一樣劃過，會為之暫時分割、波動而不會為之傷害。

 

隨著戰爭漸漸遠去，詩篇也漸漸從容舒緩了起來，詩意之美就成了主導因素。有些寫大自然的段落甚至讓我想起魯米 Rumi 的靈動和奇思妙想，同時微微散發著一行禪師對故鄉的愛意。Homeland 是集子中另一個反復出現的詞。

 

一首寫一行禪師年輕時與一尼姑愛上對方，而兩人都立時決定割斷情絲而以學佛終身。此詩美麗、惆悵而堅定。佛性果然基於人性，一如這位詩僧對戰火中的人民、大海上漂蕩的船民的深切感受。

 

此詩的題目"The Beauty of Spring Blocks My Way" 使我想起岑參的句子：澗水吞樵路，山花醉藥欄。

 

集子還包含了兩篇散文，既有故鄉之追憶，也有意味深長之寓言。兩篇皆上乘，行筆曼妙鬆動，細節在有無之間，仿佛一株植物的枝葉和花果在時間的霧靄裏玲瓏隱現。許多人寫文章喜歡繪聲繪色塞進大量細節，結果失去了空間感，把裏麵的植物悶死了。他們其實可向一行禪師汲取靈感。

 

集子靠後的詩作則更像在用詩的形式傳達一些佛法的道理和境界，氣貭平淡。

 

另外，書序出自一位很年輕的越南裔美國詩人，寫得簡潔、赤誠、激越而涵有思想。

 

總言之，很好很難得的書，吾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