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軒說茶(4.2)

來源: 龍劍 2022-01-15 09:38:2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899 bytes)

早在初唐禪宗六祖慧能(638-713)對弟子南嶽懷讓(677-744)預言:“向後佛法從汝邊去,馬駒蹋殺天下人。”這一“馬駒”,便是後來南嶽懷讓的法嗣馬祖道一(709-788)。禪法傳入之初,禪宗僧侶大多棲住於律宗的寺院,時日一久,齟齬叢生,所以馬祖道一便在荒山另建叢林,作為安頓禪僧之所。後世把佛教寺院叫做叢林就源出於此,因此,嚴格地講叢林是指禪寺,佛教其它宗派的寺院,如律寺是不能叫叢林的。百丈懷海(749-814)承繼開創叢林的乃師馬祖道一,立下一套極有係統的叢林規矩:百丈清規,,即所謂“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據《釋門正規》載:“元和九年(814)百丈懷海禪師,始立天下叢林規式,謂之清規。”佛教一向以戒為規範的生活,經百丈禪師改革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農禪生活。由於叢林總是建在山區的,所以農事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種茶、采茶、製茶。禪宗把坐禪飲茶列為宗門規式,寫入《百丈清規》。

《百丈清規 法器章》及“赴茶”、“旦望巡堂茶”、“方丈點行堂茶”等條文中明文規定叢林茶禪及其作法次第。其“請新住持”文中記有“鳴僧堂鍾集眾,三門下釘掛帳設,向裏設位,講茶湯禮。……揖坐燒香,揖香歸位,相伴吃茶。……”即於法堂設兩鼓:居東北角者稱“法鼓”,居西北角者稱“茶鼓”。講座說法擂法鼓,集眾飲茶敲茶鼓。“法鼓”,凡住持上堂、小參、普說,入室並擊之,上堂時二通。……茶鼓長擊一通……召集眾僧飲茶。又每坐禪一炷香後,寺院監值都要供僧眾飲茶,稱“打茶”,多至“行茶四五匝”。茶院中還 專設“茶堂”,供寺僧坐而論道,辯說佛理,或招待施主、同參之用;有“茶頭”執事,專事燒水煮茶,獻茶酬賓;專門有“施茶僧”,為行人惠施茶水;寺院所植茶樹,專稱“寺院茶”;上供諸佛菩薩及曆代祖師之茶,稱“奠茶”;寺院一年一度的掛單,依“戒臘”年限的長短,先後奉茶,稱“戒臘茶”;住持或施主請全寺僧眾飲茶稱“普茶”。茶會成為佛事活動內容。凡此種種均來源於坐禪飲茶,目的還是為了幫助禪修,而後相沿成習,潛移默化,成為佛教叢林的法門規式。所以,近代有的學者認為《百丈清規》是佛教茶儀與儒家茶道相結合的標誌。

記錄禪宗高僧語錄的《五燈會元》,記有百丈禪師的“吃茶、珍重、歇”三訣。更有名的是關於“吃茶去”這一公案,留下它的是百丈懷海的師侄,馬祖道一另一弟子南泉普願(748—834)之法嗣趙州從諗(778—897)。《五燈會元》卷四有較詳細的記載:“一人新到趙州禪院,趙州從諗問:曾到此間麽?僧答:曾到。從諗道:吃茶去。又問一僧:曾到此間麽?僧答:不曾到。從諗道:吃茶去。院主不解,因問從諗。從諗呼院主名,院主應答,從諗道:吃茶去。”諗禪師是借“吃茶去”破除人對知性的執著,消除人的虛妄分別,以達到當下的體悟。自從諗禪師開啟以茶入悟的法門之後,叢林中多沿用趙州的方法打念頭,除妄想。《五燈會元》還載有所謂飯後三碗茶的和尚家風。可見茶在唐代,已為僧伽生活中所不可或缺。以茶敬客,更是寺院常規。至今杭州龍井附近,懸有古楹聯:“小住為佳,且吃了趙州茶去;曰歸可緩,試閑吟陌上花來。”(下聯錢鏐送別夫人說:陌上花開緩緩行)總之,飲茶不僅可以止渴解睡,還是引導進入空靈虛境的手段。無怪乎,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1989年9月9日為《茶與中國文化展示周》題詩曰:“七碗愛至味,一壺得真趣。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茶禪一味的精神層麵內容,將在後麵介紹。

比陸羽稍晚的盧仝(約795—835),號玉川子,中唐詩人,也是著名茶人。盧仝出身於範陽盧氏,是當時的名門望族,但他耿直孤僻,淡泊名利,不參加科考,隱居嵩山少室山,刻苦攻讀。朝廷聞知盧仝的才學,曾兩次征他為諫議大夫(官位五品),盧仝盡管家境貧寒,仍不被高官厚祿所誘,拒絕仕途,以清貧耿介聞名。他曾作《月蝕詩》諷刺當朝宦官專權,因此招來宦官怨恨。唐文宗大和九年(835)“甘露之變”時,宦官仇士良誅殺文武百官,株連者達千人以上,當時盧仝留宿宰相王涯家,與王同時遇難。遺有《玉川子詩集》傳世。盧仝一生嗜茶,精於茶道。曾著有《茶譜》一書,可惜現在已經失傳。他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又稱《七碗茶歌》,與陸羽的《茶經》齊名,為茶文化經典之作,盧仝因此被稱為茶仙,又被稱為茶業的亞聖。宋代範仲淹曰:“眾人之濁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盧仝敢不歌,陸羽須作經。長安酒價減百萬,成都藥市無光渾。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靠風飛。”,可見盧仝和陸羽在茶界齊名由來已久。

《七碗茶歌》是盧仝品嚐了好友諫議大夫孟簡所贈的新茶之後而作,全詩一氣嗬成,直抒胸臆,通過對製茶、茶品的描述和煎茶、飲茶詳盡感受及聯想,寄托了他對茶農的深切同情,願為蒼生請命的思想感情。詩人以優美生動的文字,寫了三方麵的內容。開頭寫孟諫議寄來的新茶至精至好,如同獻給天子王公的貢茶一般珍貴。中間部分是全詩的重點,寫得瀟灑浪漫,不同凡響。詩人以排比句法,從一碗到七碗,寫下了詩人獨特的靈感,直至兩腋生風,飄然若仙。最後四句對“墮在顛崖”受苦的勞動人民寄予深切的同情,希望統治者慈悲為懷,讓他們得以休養生息。全詩如下:“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口雲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麵,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裏,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嚐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龍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顛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

盧仝的《七碗茶歌》在日本廣為傳頌,並演變為“喉吻潤、破孤悶、搜枯腸、發輕汗、肌骨清、通仙靈、清風生”的日本茶道。據舒順義先生在2005年第四期《農業考古·中華茶文化》上介紹,在1941年前後,凶殘的日寇在敵後根據地大掃蕩,一次掃蕩到了盧仝故裏,鄉親們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但令他們驚訝的是,當日寇在村口一塊石碑前駐足觀看片刻後,便調頭返回了。事後,鄉親們才知道,是盧仝的遺德使他們免遭一劫。原來這塊石碑正麵刻著“盧仝故裏”,背麵刻著《七碗茶歌》。據說盧仝在日本被奉為煎茶道祖師爺,在祖師爺故裏,這些雙手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還算有點良心發現,動了惻隱之心,使盧仝的鄉親僥幸逃過一劫。從此,故鄉人民對這位“亞聖”更加崇敬。

裴汶是唐代略晚於陸羽,略早於盧仝的茶葉專家,與盧仝齊名。古時茶坊奉陸羽為茶神,將盧仝、裴汶配享兩側。裴汶的生卒年月已不可考,他著有《茶述》一書,可惜現今隻留存了引言部分,內容主要是有關顧渚紫筍茶。《茶述》指出,“茶,起於東晉,盛於今朝。其性精清,其味浩浩,其用滌煩,其功致和。參良品而不混,越從飲而獨高。”在論茶時,他指出:“今宇內土貢實眾,而顧渚、蘄陽、蒙山為上……”。唐代的貢茶主要是常州的陽羨茶和湖州的紫筍茶。當時常州刺史和湖州刺史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每年清明前督造貢茶,並運送到京城長安。長興顧渚山上建有貢茶院,湖州刺史每年要在此呆上一個多月。當時的湖州與常州刺史為了交流貢茶經驗,在顧渚山上設有“境會亭”,每到茶季,兩州官員便聚到“境會亭”品茶。唐元和六年(811) 裴汶自澧州刺史調任湖州刺史,在顧渚山至今保留有摩崖石刻,上刻:“湖州刺史裴汶、河東薜迅、河東裴寶方元和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同遊。”當地流傳裴汶早在唐德宗興元元年(784),就在附近題留《茶事詩》石刻,因字跡模糊,現已不可辨。斐汶由於在茶事方麵的成就,在湖州任滿後,升調為常州刺史(當時常州比湖州重要,調任是提升),繼續其督造貢茶事業。

斐汶的《茶述》稱茶:“其性精清,其味浩浩,其用滌煩,其功致和,參百品而不渾,越眾飲而獨高。”這表明他對於茶葉特性和茶道的認識,已經達到一個相當精深的程度。日本茶道的要義,是所謂“和、清、敬、寂”四字,在這裏可見到其來源。《茶述》除引言部分外現在已經佚失,作為長期從事貢茶的茶葉專家,可以推想《茶述》一定包括當時主流茶藝的完整論述。因此可以說中唐時期陸羽《茶經》和斐汶《茶述》已經完備了煎茶茶藝,而皎然“三飲”和盧仝“七碗” ,認為飲茶能使人養生、怡情、修性、得道,甚至能羽化登仙,這樣就把飲茶從目常物質生活提升到精神文化層次。皎然和盧仝對此都深有體會,所以能夠寫出流傳百代的“三飲”和“七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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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罷罷!真的“不如吃茶去”! -Vivian32817- 給 Vivian32817 發送悄悄話 Vivian32817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5/2022 postreply 13: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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